5
梁砚修是我童年时期的好友。
也是外祖一家亲自给我敲定的婚约对象。
可当年妈妈意外去世，我跟了爸爸，便和他断了联系。
后来在公司里对裴野一见钟情。
这也是为什么，
我能隐忍到现在的原因。
这么多年，梁砚修不是没有提过想带我走。
可我心里终究对裴野抱有幻想。
始终用沉默来拒绝他。
距离我给他发消息，过去不过二十分钟不到。
南城和北城相距几千公里。
但在我马上就要痛到昏厥的时候。
他出现了。
眼底的激动在看到我的一瞬间凝固，
随即转变为滔天的怒火，
和心疼。
“好好！”
他唤出我的小名，冲过来跪倒在我身前。
一双手颤抖不已，不敢触碰我。
“怪我来得太迟……”
“我带你走，带你离开这里。”
他哽咽着，几乎泣不成声。
梁砚修一把抱起我，沉稳迈开大步往外走。
我是第一次被人如此悉心对待。
眼眶止不住发酸。
路过裴野和姜清芝包厢的时候，
我下意识侧过头，将耳朵紧贴梁砚修的肩膀。
不愿去听那些污染我耳朵的声音。
“都过去了。”
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好好，现在你有我。”
我被他带到他名下南城的庄园里。
一个个私家医生围着我，脸上露出怜悯。
“撕裂伤，就算恢复好也难回到正常样子。”
躺在床上的我紧紧闭上眼。
双手死命攥住床单。
悲伤好似冰冷的潮水把我包围。
我喘着粗气，身体却在战栗。
“她健康就行。”
梁砚修的声音突然响起。
他弯下腰，嘴唇轻贴我的额头。
“我只要她健康。”
周遭的潮水在此刻通通退去。
取而代之的是丝丝入骨的暖意。
我睁开眼。
他正一瞬不瞬地盯着我。
“好好，有我在。”
“别怕。”
鼻子泛酸。
“嗯。”
我轻轻点头，顺从地让医生给我打麻药。
恍惚间，脑海里突然闪过第一次做那里手术的时候。
是裴野亲自带我去的。
他一个人在诊室里待了很久。
起初我以为他是在叮嘱医生小心对我。
后面躺到手术台上才知道，
他是在无比仔细地和医生说的他的要求。
麻药缓缓起作用。
眼前的裴野突然碎成碎片，
然后再也看不清楚。
耳畔突然响起一道温柔的轻哄：
“睡吧，好好。”
“醒来就一切都好了。”
就和梁砚修说的那样，醒来就一切都好了。
外公外婆在第二天就赶来看我。
在梁砚修的安排下，两位老人家也在庄园住下。
我过了一段梦寐以求的生活。
而裴野的消息，
是在一个月后传进我耳朵里的。
6
梁砚修在带我回南城的第二天，就让人对裴氏出手。
梁家底蕴深厚，裴氏集团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裴野也是在公司出问题以后，才发现我这个名义上的妻子失踪了近一个月。
他找来的时候，整个人风尘仆仆。
彼时我正躺在庄园园子里，吃着葡萄晒太阳。
“阿芷……”
他眼眶泛红，想要靠近却被拦住。
“放他进来。”
我侧头，轻声说。
有些事情，终究还是需要我自己来了解。
“阿芷，你、你还好吗？”
我扭头，没有起身。
嗤笑一声。
“裴野，你喊的到底是阿芷，还是阿芝？”
他的表情僵住，连难过也僵硬地浮在脸上。
“对不起……”
他嘴唇动了又动，但除了“对不起”这三个字，其他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裴野，”
我开口，却没有看他，
“其实我很早之前，就知道有姜清芝这么一个人。”
“那个时候我们结婚才没多久，我在你书房翻到了那张照片。”
“你在后面写了，裴野永远爱姜清芝。”
我娓娓道来，心间却早已毫无波澜。
就好像在叙述一个和我毫无关系的故事。
“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冲到你面前，和最开始那样发疯质问吗？”
我突然转头，问他。
他盯着我的眼睛，手足无措。
没等他回答，我便继续说。
“因为我知道我得不到答案，或者说，得不到我想要的答案。”
“但最主要的，是因为我爱你。”
“裴野，那个时候，我是真心实意的爱你。”
“所以我选择吃下所有苦头，不告诉任何人。”
也是从那次开始，我学会了隐忍。
默了默，我向后靠上躺椅。
“但是我也是人，是人都会累。”
“我等了那么久，一年又一年，却始终没有结果。”
“最后还落的身心俱损的结局。”
“所以裴野，现在的我对你，只剩下爱过。”
还有恨。
结婚这几年，有某些个瞬间，我恍惚觉得裴野是爱我的。
他会为了给我撑腰，放弃重要的会议陪我回江家打脸父亲和继妹。
可很快，他就能用近乎冷漠的语气说，
这一切都是对我床上表现良好的奖励。
他会因为肺炎中招的我连夜从国外赶回来，找最好的医生给我治疗。
却也会当着生病的我抽烟，甚至不愿意为我倒一杯温水。
我对他的爱。
就在这一次又一次的期待、落空中被消磨。
姜清芝的回忆是压死我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没说一个字，我都能和我跟裴野房事对应上。
这让我感到恶心。
感觉自己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阿芷……”
“芷芷，你不喜欢阿芷这个称呼，我喊你芷芷好不好。”
他的眼角滑下眼泪：“对不起，芷芷。”
“是我自己走进了死胡同，我不知道我的行为会给你带来这样的痛。”
“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好不好？”
“求你，江芷。”
我听着他忏悔的话，心中好笑。
我扭过头，眼神凌厉。
“你知道吗？裴野。”
“其实那天之前，我对你只有怨。”
“但你竟然能同意他们对我做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
“从那一刻起，我们之间就只剩下恨。”
不死不休！
今天以前他经历的，是梁砚修对他的报复。
今天之后，
就是我江芷对他的报复！
7
裴野猛地在我跟前跪下。
“不是的，芷芷，我压根没想那么对你！”
他声音颤抖得不像话：
“我只是找了医生，让她通过正常手段让你恢复如初。”
“我没有……哇没有让那个男人欺负你！”
“我怎么舍得那么做！”
他上气不接下气，似乎是害怕我不相信他说的话，拿出手机快速调出一个视频。
“芷芷，姜清芝和那个男人，我已经替你狠狠惩罚他们了！”
“你受过的伤，我也让那个贱女人全部受了一遍！”
他迫不及待点开视频。
开头就是他不可置信的质问：
“你说什么？”
裴野咬牙切齿：“江芷为什么会不见？”
“还有！”
他将玻璃杯砸向保镖额头，
“谁让你们动江芷的！”
“谁允许你们伤到她！”
保镖痛苦地捂住额头：“裴总，是您说按照姜清芝小姐说的去做。”
“医生是被那个男人赶出包厢，而那个男人……”
保镖没有说下去。
而是小心翼翼看向端坐在一边的姜清芝。
后者喝了口茶水，神色莫名：
“看我做什么？”
“阿野，你难道不相信我吗？”
她的表情势在必得。
可裴野似乎并没有按照她预想的那样。
他一把夺走姜清芝手中的杯子：
“是不是你，很快就知道了。”
随后，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被丢了进来。
和他一起的，还有一句话。
“裴总，人是南城梁家大少爷送来的。”
“他还让人带了句话，说……”
“说是他的报复才刚刚开始。”
裴野听了这话，脸色瞬间铁青。
而那个半死不活的男人，在看见姜清芝的第一眼，就号啕大哭爬过去求救。
“姜小姐，你说了会保我平安我才做的！”
“你可千万不能放弃我啊！”
姜清芝本想挣扎，可裴野看她的眼色早就变了。
里面也没有丝毫感情。
她自嘲一笑：
“怎么，我这个正主还不能惩罚一下越界的替身？”
话音未落，她就被裴野用力扇了一巴掌。
她面色煞白，掌印位置却通红。
姜清芝难以置信转头：“阿野，你打我？”
“她江芷不过是个替身，你竟然为了她打我？”
裴野咬牙切齿：
“姜清芝，你凭什么觉得，你有资格动她？”
“一个出国几年都不会看一下的过去式，你凭什么觉得，你能动我的妻子？”
姜清芝情绪彻底崩溃，一边大哭，哭着哭着又开始大笑。
“裴野，你真恶心！”
裴野丝毫没有管她歇斯底里的怒吼。
他垂下手：“把她带走。”
“江芷受过什么屈辱，全部让她完完整整尝一遍。”
闻言，姜清芝爆发尖叫：
“裴野，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她想要逃，却怎么也逃不走。
最后她连连求饶。
“我错了，裴野你放过我，我去给江芷道歉。”
“我给她下跪！”
“你别这样对我！”
她祈求的对象恍若未闻，头也不回离开。
视频的最后，是姜清芝鼻青脸肿，***身体浑身伤痕躺在地上。
我沉默着看完视频。
裴野跪着靠近。
“芷芷，你看，我给你报仇了。”
“你回来好不好？”
“我早就爱上你了，我爱你，江芷。”
我终于正眼看他。
然后在他期待的目光下。
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8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
胸口已经***了一把水果刀。
是我削苹果用的。
鲜血四溢。
他一声闷哼，不可置信地低头盯着胸口的刀。
“芷芷？”
“痛吗？”
我声音平静，
“不及我的千分之一。”
“不管是心理上，还是身体受到的伤害。”
“裴野，你欠我的，这辈子都还不完。”
裴野狼狈地呕出鲜血。
他艰难扯出笑：“我知道，芷芷。”
然后毫不犹豫拔出胸口的刀，抓着我的手，
又一次插了进去。
我清楚感受到他握着我的手正控制不住地颤抖。
“芷芷，”
他一开口，鲜血就止不住往下流。
“我都知道。”
“所以无论你对我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丢出去。”
梁砚修的声音，就是在我愣神的片刻出现的。
他黑沉着脸，唤来保镖把裴野拖出庄园。
“把这些清理干净，他指着地上新鲜的血液。”
“别脏了我们好好的眼睛。”
说罢，他迈着腿向我靠近。
和他对视，我心里竟然涌出一丝丝心虚。
“好好，”
梁砚修神情担忧，“他没对你做什么吧？”
我抿唇，随即摇摇头。
“他不敢。”
这句话说的真。
这是在梁砚修的底盘上。
别说是现在的裴氏。
就算是鼎盛时期的裴氏，他也不敢在这里对我放肆。
“这就好。”
梁砚修单膝跪下，动作轻柔帮我整理好被风吹乱的碎发。
我无法控制自己，直愣愣地和他对视。
他的呼吸逐渐粗重。
我有些紧张起来。
指尖有刚才吃葡萄时沾上的汁水。
我摩挲几下，刚准备闭眼。
但我预想中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他只是珍重又克制的在我额头上落下一吻。
然后贴近我的耳朵。
“好好，我等你。”
“不论你需要多久接受我，我都等你。”
9
这天，我刚陪外公外婆吃完晚饭。
梁砚修给我安排的助手就带着喜色走进来。
“江小姐，”
她恭敬弯腰，双手递上一份文件夹，
“成了。”
“裴氏集团于今天下午宣告破产。”
我挑眉，接过文件。
在裴野身边这么多年。
即便他不重视我，很多工作上的事情也无可避免地给我知晓。
他偷漏税以及从事违法交易的证据，就是我提供，并且举报上去的。
与之一起的，还有姜清芝故意伤人和那个男人强迫我的证据。
我看着文件夹里一份份专业性的报告，已经新闻报纸。
本就不错的心情更加好了几分。
“干得不错。”
我夸赞，
“我让砚修给你加工资。”
她喜出望外。
连连道谢好几遍后才离开。
而当天晚上，梁砚修就给我带来了另一个好消息。
“死了。”
他只给我带来两份死亡报告单。
“照片太恶心，不想你因为这种人脏了眼睛。”
我看着死亡报告单上“姜清芝”三个字，有些惊讶。
“怎么死的？”
“姜清芝被折磨到疯癫，最后受不了***。”
“死前还把这个男人也杀了。”
和梁砚修这段时间相处下来。
我了解他是个手段狠厉的男人。
但他向来不屑用这种方式报仇。
所以是谁让姜清芝变成这副样子，可想而知。
“真好。”
我笑笑。
可我笑着笑着，眼泪却流了出来。
我在为从前的自己感到不值。
如果不是我识人不清，就不用遭遇这些让我差点放弃自己的烂事。
不过好在，我的救赎出现了。
我别过脸钻进梁砚修的怀里。
那两张死亡报告单被我随意扔在地上：
“阿修，我困了。”
闻言，他立刻怀抱住我，然后一把公主抱。
“睡觉。”
“不然明天的订婚宴就不漂亮了。”
梁砚修是在不久前和我求婚的。
或者说，是我主动提醒他，现在的我愿意接受他了。
但让我没想到的是。
我前一天刚刚提上一嘴。
第二天起来，庄园就已经变成我梦想中另一半和我求婚时的布置。
“好好，你不知道我等这一天等了多久。”
他单膝跪地，举着戒指的大手疯狂颤抖。
“嫁给我，好吗？”
“我爱你”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甚至流泪。
眼眶发热，我深吸一口气，笑：“当然。”
“梁砚修，我愿意嫁给你。”
订婚宴当天，有权有势的宾客不在少数。
其中不乏有认识裴野的。
但有梁砚修这只笑面虎在场，没有人敢提我从前一句不好。
他们笑意盈盈给我送上祝福。
我也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全部收下。
穿过人群。
我看见那道佝偻的背影。
是裴野。
他目光哀凄，在发现我注意到他的时候眼神一亮。
可我眼里除了嫌恶，别无其他。
他狼狈低下头，匆匆离开我的视线。
听说他在路上遇到了车祸。
撞得不轻，送到医院的时候已经快要没气了。
在他生命的最后，他扯着医生袖子，嘴里不停唤着我的名字。
他说：“阿芷，芷芷，我爱你。”
他说对不起。
彼时我正靠在梁砚修怀里。
我耸耸肩，否认：“他喊的是阿芝，是姜清芝。”
“不是我。”
他死在凛冬。
而等待我的，将是万物复苏的春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