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顾寻利落地把几本书扫进单肩包,拉链一拉,动作干脆得不像个学生。
“寻哥,溜了溜了!
网吧新上了游戏,去抢位置啊!”
黄子兴腆着胖脸凑过来,一脸兴奋。
顾寻头也没抬:“今天不行,得回家。”
“回家?”
黄子兴眼睛瞪得溜圆,像是听到了什么天方夜谭。
“这才几点?
你没事吧寻哥?
是不是让物理王给训傻了?”
“真有事。”
顾寻敷衍地拍了拍他肩膀,没再多说,挎上书包就往外走。
他的步子迈得又大又稳出了教室,留下黄子兴在原地挠头。
顾寻没心思理会身后的嘀咕。
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回家,必须立刻回家,阻止那场即将发生的灾难。
公交车摇摇晃晃,载着他驶向记忆中的家。
窗外的街景带着2008年特有的陈旧感,但他的眼神锐利,脑中飞速复盘着关于父亲那个“老战友”赵德柱的一切信息。
那个用花言巧语和所谓“战友情”,差点把他家拖入深渊的骗子。
车一到站,他几乎是跳了下去,快步走向那间熟悉的一楼店面。
“陈记建材”。
还没进门,就听到了那个让他心头一紧的、刻意拔高的洪亮嗓门。
“老顾啊,机会就这一次!
要不是咱这关系,这种好事我能想到你?”
顾寻推门而入,店里的木材和油漆味扑面而来。
父亲顾胜利和那个穿着花衬衫、梳着油亮背头的赵德柱正坐在茶几旁,烟灰缸里己经堆了几个烟头。
母亲吴丽萍在一旁端着茶壶,脸色有些不安。
“爸,妈,我回来了。”
顾寻声音平静,目光快速扫过全场。
“哟,小寻放学啦?”
赵德柱立刻换上热情的笑脸,“一转眼都这么大了,老顾,好福气啊!”
顾胜利见到儿子,脸上也带了笑:“回来了就好。
这是你赵叔叔。”
顾寻冲赵德柱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然后看似随意地把书包往旁边椅子上一放,视线落在茶几那份文件上:“爸,赵叔叔,聊什么呢这么投入?”
顾胜利刚想开口,赵德柱赶紧抢过话头,挥着手笑道:“哈哈,没啥没啥,大人谈点生意上的事儿。”
顾寻却没动,反而伸手拿起了那份“投资协议草案”。
翻了两页,抬头看向赵德柱,语气平淡地抛出一句话:“赵叔叔,你说的这批货,是城南那个刚被查封的鑫隆建材厂出来的吧?”
店里瞬间安静了。
顾胜利脸上的笑容僵住。
吴丽萍倒水的动作停在了半空。
赵德柱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随即强笑道:“这孩子,胡说啥呢!
什么鑫隆不鑫隆的,我这批货来源干净得很。”
“干净?”
顾寻打断他,放下文件,眼神首首地盯着赵德柱,那目光让久经世故的赵德柱心里都打了个突。
“赵叔叔,我昨天和同学去城南,亲眼看见大门上贴着工商局的封条。
外面都在传,他们厂子专产劣质建材,甲醛超标得厉害,耐火性也不行,谁用谁倒霉,还要担责任。”
他语速不快,每个字却都砸在赵德柱的心坎上。
“你个小孩子懂什么!
别在这里瞎说!”
赵德柱猛地站起来,脸色涨红,指着顾寻对顾胜利说。
“老顾,你看看你儿子!
这都说的什么话!”
顾胜利看看神色沉稳的儿子,又看看明显慌乱的赵德柱,眉头紧紧锁了起来:“老赵,小寻说的到底怎么回事?
你那批货,跟鑫隆厂有关系?”
“没有!
绝对没有!”
赵德柱急声否认,额角见汗。
“他一个学生娃,道听途说。”
“道听途说?”
顾寻冷笑一声。
“赵叔叔,既然货没问题,那你现在能把出厂合格证、质检报告,还有完整的进货单拿出来看看吗?
要是手续齐全,我正好有个表哥在报社实习,可以请他过来做个正面报道,给咱们陈记和您这单大生意好好宣传宣传,怎么样?”
赵德柱嘴唇哆嗦着,脸色由红转白,指着顾寻“你”了半天,愣是憋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顾寻不再看他,转向父亲,语气沉稳地分析:“爸,天上掉馅饼的事,您信吗?
真要有他说的那么高的利润,货源又那么稳,银行不借他钱?
大老板不找他合作?
偏偏找上咱们家这点小家小业?
这不合理。”
他顿了顿,看向面如死灰的赵德柱,一字一顿:“我看,这不是馅饼,是陷阱。
投多少钱,就得赔多少钱,血本无归还是轻的,搞不好还得吃官司,把咱家这点根基全搭进去。”
顾胜利听着儿子条理清晰的话,再看着老战友那副心虚气短、哑口无言的模样,只觉得一股凉气从脊梁骨窜上来。
他猛地一拍茶几,震得茶杯乱响:“赵德柱!
***给我说清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赵德柱被这一吼吓得一哆嗦,知道彻底露馅了。
他恶狠狠地瞪了顾寻一眼,眼神里满是怨毒和惊惧,手忙脚乱地把协议草案塞进包里,色厉内荏地嚷道:“行!
老顾!
你厉害!
听你儿子的!
这钱我不带你赚了!
有的是人排队等着!”
说完,几乎是屁滚尿流地冲出了店门。
店里一下子安静下来。
吴丽萍捂着心口,后怕地说:“胜利,刚才小寻说的,都是真的?
那个赵德柱,真是来骗咱家的?”
顾胜利没说话,重重坐回椅子,点了支烟,狠狠吸了一口。
烟雾缭绕中,他看向顾寻,眼神复杂:“小寻,你跟爸说实话,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什么鑫隆厂,还有报社的表哥?”
他记得清楚,顾寻根本没这号亲戚。
顾寻早就准备好了说辞。
他坐到父亲对面,表情认真:“爸,报社表哥是我诈他的。
鑫隆厂的事,我是听班上同学说的,他爸好像在工商局上班,前天在家吃饭时提了一句,说查封了个黑心厂叫鑫隆,专门弄劣质材料害人。
今天回来一听赵叔说的,感觉不对劲,就联想起来了。”
顾胜利盯着儿子看了半晌,眼神里的疑惑慢慢被庆幸和后怕取代。
他猛地伸出大手,重重拍在顾寻肩膀上,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好小子!
好小子啊!
你今天可算是救了咱这个家了!”
吴丽萍也反应过来,拉住顾寻的手:“小寻,妈刚才心都快跳出来了。
多亏了你,多亏了你。”
看着父母心有余悸又满怀欣慰的样子,顾寻心里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放松了。
他握住母亲的手,对父亲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爸,妈,没事了。
以后啊,这种送上门的好事,咱多琢磨琢磨。
咱陈记本分做生意,一样能过好日子。”
顾胜利看着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的儿子,重重叹了口气,又带着点如释重负:“嗯,爸知道了。
以后有啥事,爸多跟你念叨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