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二十一年,腊月廿七,离阳的天黑得比往常都早。
鹅毛大雪从中午飘到黄昏,将天启城十二重楼阙染成一块冷玉。
皇城西北角,玄武门外,一列玄铁重甲悄无声息地碾过御道,铁蹄包棉,声息尽湮,只余白雪被压成碎玉的轻响。
这是离阳最锋利的一把暗刃——罗网。
今夜,他们奉命收网。
领头者名沈冽,西御天罗使之一,官阶正三品,却从***官袍。
腰间悬赤金"地"字牌,玄铁面具下只露一双眸,灰得似北荒冻原。
他抬手,三十六名"绳匠"同时停弩,黑弩重六石,专为破江湖罡气。
目标就在百丈外:北辰世子陈观——木剑"无雪"的主人,亦是皇帝朱笔亲批的”潜龙勿用“。
陈观着青衫,负手立于御道尽头,脚下雪没脚踝,却似钉在地上。
面前是千灯万盏的帝阙,身后是漆黑深巷,巷口横着一道纤长身影——木剑无雪,剑尖垂雪,血珠沿刃滑下,瞬间被寒风吹凝。
一柱香前,三名丝役死于此剑,血还温热。
沈冽知道,皇帝要的是活口,可少年眼里只有死寂。
"北辰世子,跪!
"沈冽冷喝,声透雪幕。
回应他的是一记剑鸣。
木剑挑起,雪尘炸裂,剑气如一弯寒月横扫而来。
绳匠重弩齐发,铁矢破空,却在月弧前寸寸崩碎。
第一波弩雨被剑气削成铁屑,第二波未及上弦,陈观己踏雪而至。
沈冽拔刀,刀名"断渊",兵家煞气灌注,迎面劈下。
刀剑未接,劲力己让御道青砖寸寸龟裂。
刹那,雪似停了。
刀与剑之间迸出一粒火星,渺小却灼目。
火星落,沈冽虎口震裂,断渊脱手;陈观衣袖炸成碎蝶,血线沿臂蜿蜒。
三十六绳匠弃弩抽刀,重甲合围,刀光映雪,寒芒如潮。
少年不退,反迎潮心,剑尖挑起一弧雪浪,雪里夹铁屑,铁屑带剑气,一圈环斩。
重甲被破,三人喉裂,血雾蒸腾。
沈冽贴地滑退,袖中射出响箭,尖啸划破夜空。
皇城女墙现出更多黑影——地网督亲至,弓弦如满月,箭簇涂”千丝蛊“毒。
陈观自知不可久留,木剑反手插入雪地,借劲跃起,足尖点过一名绳匠头盔,身形似鹰隼掠向屋脊。
半空,一支乌金箭追至,贯入左肩,血花溅雪。
他借势翻入黑暗,雪夜重归寂静,只余一线血迹沿屋瓦蜿蜒,像一柄裂开的剑。
沈冽拾回断渊,指尖摩挲刃口缺口,灰眸阴沉。
皇帝要活口,他却知少年己非池中之物——木剑裂处,隐有青莲剑气含苞。
他抬眼,雪幕深处,听雪楼的灯火不知何时亮起,一盏、两盏,终连成一片,似在回应这场杀局。
沈冽收刀,低喝:"撤!
"黑甲如潮退,雪覆御道,血迹被新雪掩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然而,风雪己乱。
第二日,离阳皇帝案头多了一卷***:"罗网收网,网破;蛛丝结楼,楼起。
——听雪楼主·陈观"朱笔滑落,墨迹晕成一朵暗红的花,像雪里第一朵梅,又像刀口最后一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