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的日子，是用一个个漫长的、看不到尽头的昼夜堆砌起来的。
寅时正（凌晨4点），天还墨黑，寒风像刀子一样从墙壁的裂缝里钻进来。
云昭便会准时醒来，不是因为睡够了，而是被冻醒的。
她搓了搓僵硬的手指，呵出一口白气，借着从破窗漏进的、水洗过般清冷的月光，开始一天的修炼。
她盘膝坐在干草铺上，再次尝试引气。
空气中，红色、绿色、蓝色、黄色、褐色……各色灵气光点活泼地跳跃，它们是属于单灵根天才们的盛宴。
可一旦靠近云昭，就像水滴滚入了沸油，瞬间变得暴烈、混乱。
火灵气与水灵气相互蒸腾，木灵气与金灵气彼此割裂，土灵气则沉重地阻滞着一切。
“噗——”一丝紊乱的灵力在经脉中岔了道，带来针扎似的刺痛。
云昭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她缓缓散去功法，小脸上没有任何气馁，只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沉静。
五年了，她早己习惯了这种失败。
混沌灵根就像一把锈迹斑斑、锁孔扭曲的锁，而她，还没有找到那把正确的钥匙。
但她没有放弃。
每一次失败的尝试，都让她对体内这团“混乱”有了更细微的感知。
哪一缕灵气更活跃，哪一处经脉更滞涩，她都在默默记忆、分析。
天色微亮，她便起身，将那条薄被叠得整整齐齐，开始干活。
这是她留在云家、换取一口饭吃和那本《基础引气诀》的代价。
她需要去厨房帮工，清洗堆积如山的碗碟，处理各种带着泥污的灵蔬（那些蕴含微弱灵气的蔬菜，是修士们的食物），甚至还要帮忙打扫演武场。
在厨房，她是沉默的背景。
管事云福是个脑满肠肥的低阶修士，卡在炼气三层数十年，便将所有精力都用在了克扣盘剥上。
他中饱私囊的手段并不高明，但无人敢管。
云昭却看得分明。
今天，西房的少爷云轩，一个火木双灵根的天才，正满脸焦躁地在厨房外的院子里踱步。
他面前摆着一个半人高的炼丹炉，炉口冒着黑烟，散发出一股刺鼻的焦糊味。
“废物！
都是废物！
连一炉最基础的‘清心散’都炼不好！”
云轩一脚踢在旁边一个战战兢兢的药童身上，药童不敢躲，硬生生受了，疼得龇牙咧嘴。
云昭正抱着一捆需要清洗的“玉芹”经过，目光不经意地扫过丹炉旁散落的几味药材残渣，以及云轩刚才因为烦躁而下意识做出的几个控火手诀。
她脚步顿了顿。
云轩看到她，眉头一皱，呵斥道：“看什么看？
废物东西，滚远点！”
云昭没有立刻离开，她低着头，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云轩耳中：“轩少爷，您的‘凝火诀’，在收束地脉火时，无名指是否总是比典籍记载的多弯曲半寸？”
云轩一愣，怒火更盛：“你一个废根，懂什么炼丹控火？
也敢指点我？”
“奴婢不敢指点。”
云昭依旧低着头，声音平稳，“只是曾在藏书阁擦拭书架时，偶然翻到过《基础丹诀注疏》的残卷，上面提及，地脉火性烈而杂，凝火诀若无名指过屈，易引杂质入火，使得炉温瞬间失衡，尤以炼制‘清心散’这等要求火候平稳的丹药为甚。”
她的话条理清晰，引据（虽然是擦书架时偷看的）确凿，让云轩的怒火卡在了半空。
他下意识地回想自己刚才的控火，似乎……确实有这个问题？
他一首以为是自己灵力控制不稳。
将信将疑之下，云轩瞪着云昭：“你若胡说，我饶不了你！”
他重新开炉，取出一份新的药材。
这一次，在施展凝火诀引动地脉火时，他刻意控制着无名指，严格按照典籍记载的角度。
时间一点点过去，丹炉内不再是黑烟滚滚，而是飘出了一缕淡淡的、沁人心脾的药香。
云轩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喜。
当三颗圆润、带着温润光泽的清心散出炉时，他看向云昭的眼神彻底变了。
不再是看废物般的鄙夷，而是充满了惊疑和探究。
他随手抛给云昭一块下品灵石，语气复杂：“拿去！
管好你的嘴！”
云昭接过那块冰凉剔透、蕴含着精纯灵气的石头，这是她五年來第一次接触到真正的修炼资源。
她深深一礼，没有多言，抱着玉芹默默退下。
身后，是云轩兴奋的喃喃自语：“竟然成了？
难道真是手诀的问题？
这废…她怎么知道的？”
云昭将那块下品灵石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触感却让她感到一丝奇异的温暖。
她知道，这并非善意，而是一种交易，一种基于价值的、脆弱的认可。
但，这足够了。
这证明，即使没有卓越的灵根，知识和观察力，同样是一种力量。
她回到冰冷的水池边，开始清洗玉芹。
指尖浸在刺骨的寒水里，思绪却飘向了藏书阁那浩如烟海的典籍。
那里，或许有她这把“锈锁”的钥匙。
而云福管事那些见不得光的勾当……她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冰冷的弧度。
有时候，知道得太多，本身就是一种武器，只是，现在还不到动用的时候。
柴房的夜晚依旧寒冷，但云昭的心，却因为今天这小小的“胜利”，而燃起了一簇更明亮的火苗。
她盘膝坐下，再次尝试引气。
这一次，当那丝混乱的灵力涌入时，她不再试图强行约束，而是细心感受着其中五行灵气那微妙而激烈的“战争”。
或许，解决问题的关键，不在于“镇压”，而在于“理解”，甚至……“利用”？
这个念头，如同暗夜中的一道闪电，骤然照亮了她前行的迷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