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阳光,为艾斯兰特学院那标志性的镀金拱门披上了一层耀眼的金纱,仿佛无声地诉说着门内的不凡与阶级。
门前,引擎的低吼取代了城市的嘈杂,空气里交织着昂贵香水和皮革的气息。
身着剪裁完美、面料奢华的校服的学生们,如同T台上的模特,每一个眼神、每一次谈笑都透着天生的优越感。
苏晚意就站在这片金光与喧嚣的边缘,像一幅流光溢彩的油画上不小心滴落的一抹淡灰,突兀却顽强地存在着。
她微微仰头,阳光有些刺眼,让她下意识地扶了扶鼻梁上那副略显笨重的黑框眼镜。
肩上洗得发白的帆布包带,被她无意识地攥紧,指尖传来粗粝的触感。
身上这套从二手市场精心淘来、熨烫得平整的校服,在此刻与周围环境相比,依旧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寒酸。
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投来的目光,好奇、审视,更多的是毫不掩饰的轻蔑,像细密的针尖,扎在皮肤上,带来细微却清晰的刺痛感。
但她澄澈的眼眸深处,除了沉静,还有一丝不容动摇的坚定。
她想起母亲病榻前苍白的脸,想起那笔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债务,更想起那个尘封的、关于姐姐苏晚晴在这所光鲜亮丽的学院里突然精神崩溃、最终香消玉殒的谜团。
艾斯兰特,于她而言,绝非梦想的殿堂,而是一个布满迷雾与未知危险的战场。
全省第一的成绩和那份来之不易的全额奖学金,是她唯一的武器和入场券。
“让一让,好狗不挡道!”
一个娇纵而不耐烦的女声自身后炸响,伴随着一阵嚣张的跑车引擎轰鸣。
苏晚意下意识地疾退两步,一辆亮红色的法拉利几乎是擦着她的衣角驶入校门,带起的疾风撩乱了她的额发,扬起的尘埃扑了她一脸。
车窗降下,副驾驶座上那个妆容精致的女生转过头,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将苏晚意从头到脚扫视一遍,红唇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
“啧,新生吧?
一看就知道。”
声音不大,却足够清晰,裹挟着居高临下的怜悯和嘲讽。
车内爆发出一阵低低的、附和的哄笑。
苏晚意面无表情,只是抬手,默默地将吹乱的发丝别回耳后。
心脏在胸腔里鼓动,但她的眼神没有丝毫波澜。
这种程度的挑衅,在她下定决心踏入这里的那一刻,就己列入预料之中的清单。
她不再给予那辆耀眼的跑车任何关注,转身,抱着她的旧书包,朝着新生报到处走去。
步伐不大,却异常稳定,一步一步,踩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也踩在一片无形的荆棘之上。
报到处排着不短的队伍,气氛稍显正式,但无形中的压力并未减少。
几乎每个新生身边都围绕着关切的家人的或殷勤的保姆助理,帮忙打理手续,低声叮嘱,彰显着另一种形式的差距。
苏晚意安静地排在队伍末尾,像一滴试图汇入海洋却因质地不同而格外显眼的水珠。
周围投来的目光依旧复杂,但她只是垂着眼,从包里拿出那份被她摩挲得边缘微卷的入学通知书和奖学金证明。
这些纸张,是她无数个挑灯夜战的见证,是她立足于此的根基。
队伍缓慢前行。
终于轮到她。
“姓名。”
办公桌后的老师头也不抬,声音带着公事公办的效率。
“苏晚意。”
她将材料递过去。
老师接过文件,快速翻阅。
当看到“奖学金类别”那一栏时,他翻阅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抬眸看了她一眼。
那目光谈不上恶意,却带着一种明确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慢。
“苏晚意…”他低头在名单上找到了名字,语气平淡无波,“教室在明德楼三层,A班。
这是你的课程表和校园卡,宿舍在芷兰苑B栋301。”
“谢谢老师。”
苏晚意接过那叠东西,礼貌点头,转身离开。
身后,隐约传来老师与助理的低语。
“又是特招生?
今年我们班居然分到两个…估计又得闹出不少动静…”她的背脊微微僵了一瞬,但很快恢复如常。
只是握着课程表的手,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她深吸一口气,将这些杂音摒除脑后,现在,她需要找到去教室的路。
她拿出那张崭新的校园地图,站在宽敞得令人眩晕的中庭,全神贯注地试图分辨方向。
明德楼、芷兰苑…这些名字对她而言,陌生得如同异世界的代号。
她微微蹙眉,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中的地图上,一边艰难地辨认,一边依循判断往前走着。
就在这时,意外发生了。
她完全没注意到前方的情况,猝不及防地,整个人撞上了一堵坚硬而富有弹性的“墙”。
巨大的冲击力让她踉跄一下,手中的新生材料脱手飞出,哗啦一声散落一地。
更糟糕的是,她另一只手里还握着那杯没来得及喝的冰美式,此刻,大半杯咖啡都泼洒了出去,深褐色的液体迅速晕开——苏晚意的心猛地一跳,慌忙抬头道歉:“对不起!
我没看路——”话音,戛然而止。
她撞到的不是什么墙,而是一个人。
一个极其高大挺拔的男生。
他穿着艾斯兰特学院的校服——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的白色衬衫,外套一件剪裁完美的深蓝色西装外套,衬得他肩宽腿长,身姿极佳。
衬衫领口扣得一丝不苟,系着一条规整的藏青色领带。
但此刻,那件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白色衬衫胸口处,正迅速被一大片深褐色的咖啡污渍吞噬,显得格外刺眼狼狈。
视线上移,她对上一张脸。
一张英俊得近乎完美,却也冷漠得如同冰雕的脸。
墨黑色的短发打理得清爽利落,额头饱满,鼻梁高挺如峰,下颌线条清晰利落得如同最苛刻的艺术家雕琢而成。
而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深邃如同不见底的寒潭,眸色是纯粹的黑,此刻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里面没有任何情绪——没有愤怒,没有惊讶,甚至没有一丝被打扰的不耐,只有一片冰冷的、足以将空气都冻结的漠然。
周围的时间仿佛瞬间被抽空了。
所有嘈杂的声音——交谈声、笑声、脚步声——都诡异地消失了。
每一个人,无论是近处的还是远处的,都停下了动作,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他们两人身上,空气中弥漫开一种无声的震惊和……一种压抑着的、看好戏的期待。
苏晚意甚至能清晰地听到有人倒吸一口冷气,以及极低的、几乎含在喉咙里的惊呼。
“天啊…她居然…她完了…”苏晚意的心脏猛地沉了下去。
即使完全不认识眼前的人,这死寂的氛围和众人的反应也足以让她明白,她惹上了一个绝对不该惹、也绝对惹不起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