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宛臻快步回到前殿,刚在蒲团上跪下,身后就传来秦宜灵的声音:“柳姐姐?你怎么在这儿?”
柳宛臻回头时,脸上已没了方才的冷厉,语气透着些茫然:“妹妹这话问得奇怪,我不在这儿,该在哪儿?”
秦宜灵被她问得一噎,原本准备好的话卡在喉咙里。
她方才借着“找不见人”的由头,将人引去了厢房,可里头却空无一人,心里正犯嘀咕。
“姐姐方才说身体不适,妹妹只是有些担忧……”
秦宜灵勉强扯出笑,目光在柳宛臻身上扫来扫去,想从她衣着、神色里找出些破绽。
可柳宛臻的裙摆整齐,发髻也只松了两根碎发,连呼吸都平稳得很。
柳宛臻拿起三支香,慢悠悠点燃,对着佛像拜了拜,才转头看向秦宜灵,语气带着几分无辜:“方才歇了会儿,好多了,多谢秦妹妹的好意。”
秦宜灵本想借机让柳宛臻颜面尽失,自己再出来替柳宛臻说情,在贵女们面前博个好名声,可眼下柳宛臻完好无损,兄长又不知所踪,她的计划完全乱了套。
柳宛臻拜完佛,将香***香炉,拍了拍裙摆上的细尘。
秦宜灵强压着怒火,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姐姐没事就好,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姐姐休息了。”
说完,她便灰溜溜地走了。
柳宛臻嗤笑一声,这点小伎俩,也想跟她斗?
她不再停留,转身收拾了一下,便准备离开寒山寺。
夕阳西下,香客也散的差不多了,寺庙门口没什么人,柳宛臻一眼看过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宁止白。
这家伙怎么还在这里?不是瞎子吗?怎么身边一个侍卫都没有?
柳宛臻心中一动,故意放慢脚步,朝着宁止白的方向走去。
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她“哎呀”一声,脚一崴,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宁止白扑了过去。
“公子小心!”她惊呼着,双手扯住宁止白的衣袖。
宁止白像是没料到会有人突然扑过来,身体微微一僵,随即反应极快地伸出手,稳稳地揽住了柳宛臻的腰,将她扶稳。
“姑娘没事吧?”宁止白的声音温和,听不出丝毫波澜,只是微微皱起了眉头。
这家伙,若是演的,那演的是真像。
柳宛臻露出一副惊魂未定的表情:“多、多谢公子……我刚才不小心崴了脚,差点摔倒。”
她说着,抬起头,目光直视着宁止白的眼睛。
那双眼睛依旧空洞无神,没有任何焦点。
柳宛臻不信邪。
她缓缓抬起右手,看似是想拂去自己脸颊上的碎发,实则手指朝着宁止白的眼睛快速戳去——她倒要看看,这宁止白是不是真的瞎了!
就在她的手指即将碰到宁止白眼皮的瞬间,一个急促的声音突然从旁边传来:“大胆!你想干什么?!”
柳宛臻心头一凛,余光瞥见侍卫十一正带着几个随从匆匆赶来。
不好!被发现了!
柳宛臻反应极快,手指在半空中猛地一顿,随即顺势而下,轻轻抚地拍在了宁止白的脸颊上,还故意用指尖蹭了蹭,“怪我,公子长得真好看,一时没忍住……”
说完,她不等宁止白反应,立刻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匆匆离开。
十一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柳宛臻跑远的背影,又看看自家世子被“调戏”后依旧面无表情的脸,一时间竟忘了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十一才小心翼翼地凑上前,结结巴巴地问道:“世、世子爷……您、您没事吧?那、那姑娘……她居然敢……”
宁止白缓缓抬起手,摸了摸被柳宛臻拍过的脸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嗤笑。
“没事。”他淡淡地说道,语气里听不出喜怒,“只是没想到,这京城里,还有这么大胆的姑娘。”
他顿了顿,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声音压得极低:“而且,方才她那手,可不是想摸我的脸那么简单。”
十一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啊?世子爷,您的意思是……”
“她是冲着我的眼睛来的。”宁止白的声音冷了几分,“我若不瞎,她怕是要真将我戳瞎了。”
十一脸色骤变:“什么?!那姑娘是谁?属下这就去查!竟敢对您下手!”
“不必了。”宁止白抬手阻止了他,无所谓地笑了笑,“谁让本世子撞破了别人的好事呢。”
他微微侧过头,空洞的目光望向柳宛臻消失的方向,嘴角的笑容越发深邃。
以后还会再见面的。
柳宛臻回到府里,躺在榻上休息,没过多久,丫鬟端来敲门,“小姐,这是夫人命奴婢给您送的安神茶。”
柳宛臻点点头,“母亲费心了。”
丫鬟离开之后,柳宛臻眉头一皱,许是因为梦境之事,她最近少不了疑神疑鬼。
不过对于许柳氏,柳宛臻是多少有些信任在的。
她幼时丧母,彼时还是妾室的许柳氏对她无微不至,甚至还因为忙于照顾她失去了一个孩子。
对此柳宛臻心怀愧疚,即使后来父亲想将她扶正,柳宛臻也并未反对。
十多年来,许柳氏一直对柳宛臻不错,柳宛臻这才愿意开口叫她一声母亲。
若非看在许柳氏的面子上,那个成日在她面前跳脚的柳如盈,早被她解决了。
柳宛臻眼皮下沉,渐渐在榻上睡去,意识陷入梦境中。
柳府花园里,一貌美妇人正站在海棠花下,手里的团扇重重拍在石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正是许柳氏。
可她抬眼看向刚跨进院门的柳宛臻,眼底没有半分关切,只有浓得化不开的嫌恶。
“柳宛臻!你还有脸回柳府?”许柳氏的声音尖利,“嫁了人还不安分,新婚夜悬梁自尽,丢尽了柳府的脸面!”
柳宛臻攥紧了袖中的帕子,声音带着刚哭过的沙哑:“母亲,我分明是被逼……”
许柳氏打断她,上前一步,手指几乎戳到她的额头,“我看你就是不知好歹!”
这时,许柳氏的亲生女儿柳如盈摇着帕子走过来,嘴角挂着幸灾乐祸的笑,“母亲替姐姐寻了门好亲事,姐姐怎的怪起母亲来了?姐姐与其在这儿哭闹,不如找根绳子再吊一次,省得活着给柳府丢人。”
“盈儿!”许柳氏看似呵斥,语气里却没有半分责备,反而带着几分纵容。
窗外的夕阳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斜斜的光影。
柳宛臻抬手按了按发沉的太阳穴,目光落在盛放在安神汤上。
梦里的许柳氏和现实完全相反。
难不成这些年她竟然全都是装的?
柳宛臻指尖在榻沿攥了攥,眼底的疑虑渐渐凝成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