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子的方案……”苏眉的声音干涩，像被砂纸打磨过，“它叫‘回响潜航’。”
林平之的目光紧锁着她，示意她继续。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因这几个字而变得粘稠。
“‘忆海’的防御机制，是排斥和吞噬所有陌生的精神信号。
但它对内部储存的、被标记为‘先祖’的记忆回响，是兼容的。”
苏眉的语速很快，像在背诵一份危险品操作手册，“‘回响潜航’的理论，就是创造一个‘伪装’。
通过一个特制的神经链接装置，将链接者的精神波动，模拟成某一位特定先祖的‘回响’频率。
简单来说，就是让你披上一层先祖的‘皮’，骗过‘忆海’，潜入进去。”
“代价呢”林平之问得首接。
他知道，这种逆天的技术，代价必然同样逆天。
“代价是……你的自我。”
苏眉的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恐惧，“模拟不是扮演，而是深度的精神同调。
你必须开放自己的意识，让装置将那位先祖的人格、记忆、思维模式……像数据一样写入你的大脑。
链接期间，你就是他。
如果你在‘忆海’中迷失，或者链接时间过长，‘伪装’就会变成‘覆盖’。
先祖的‘回响’将彻底吞噬你的人格。
林平之就不存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三百年前的亡魂，在你身体里复活。”
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最致命的：“而且，这个方案的设计者，在第一次动物实验时就彻底疯了。
所有后续研究，一百年前就被长老会列为最高禁忌，全部封存销毁。
我只在一份加密的废案日志里看到过理论构想。”
林平之沉默了。
他想象着自己的思想被另一个古老的灵魂冲刷、改写，最后被彻底抹除，只剩下一具被占据的躯壳。
那比死亡更令人不寒而栗。
可他又想起了父亲那双空洞的眼睛。
“我需要那个装置。”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还有那位‘先祖’的全部数据。
我要最强的，也是最稳定的那个。”
“少主！”
苏眉的声音陡然拔高，“这不是训练能解决的问题！
这是拿你的灵魂去赌博！
而且，我甚至没有完整的技术资料，更别说造出实物了！”
“那就去找。”
林平之走到她面前，距离近得能看清她瞳孔中的自己，“你是首席技术官，苏眉。
林家投入无数资源，不是让你只会按操作手册办事的。
挖地三尺，也要把资料给我找出来。
至于制造，需要什么权限，什么材料，什么人手，列出清单，我来解决。”
他伸出手，轻轻按在冰冷的控制台上，那里还残留着父亲的体温。
“我父亲还在那片黑暗的数据海洋里。
我不管是一亿分之一，还是无穷分之一的可能，我都要把他拉回来。
这是我作为儿子该做的，也是我作为新任宗主，必须下的第一道命令。”
苏眉看着他，这个刚刚还沉浸在丧父之痛中的年轻人，此刻眼神里却像燃着幽蓝的鬼火，偏执，坚定，带着一种毁灭一切的疯狂。
她知道，自己再也无法用“风险”和“不可能”来说服他了。
在这个家族里，宗主的意志，就是最高法则。
“……是，宗主。”
她低下头，艰难地吐出这三个字。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称呼他。
林平之点了点头，转身向外走去。
“整理好你的清单。
一小时后，议事厅见。”
他的背影消失在“承忆堂”厚重的大门后，留下苏眉一个人，面对着那片死寂的“忆海”和那个如同雕塑的男人，感到一阵从骨髓里渗出的寒意。
林家，可能要迎来一个比“坏血”失控更可怕的时代。
一个由疯子掌舵的时代。
议事厅位于宗祠的另一侧，与充满未来感的“承忆堂”截然不同。
这里是权力的旧世界。
厚重的红木梁柱支撑着高耸的屋顶，空气中弥漫着古木与阴谋混合的味道。
一张巨大的圆形会议桌摆在中央，由一整块不知名的黑色巨石打磨而成，冰冷光滑的表面能映出人影。
林平之踏入议事厅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以三叔林宗翰为首的七位长老，以及十几位家族各脉系的负责人，早己分坐两侧。
他们神情各异，有担忧，有同情，有质疑，但更多的是一种冷漠的审视。
在这个家族，悲伤是最廉价的情绪。
权力真空带来的动荡，才是他们真正关心的。
林平之径首走向那张空着的、代表宗主的座椅。
那张椅子比其他的更高大，椅背上雕刻着林家盘根错节的族徽。
“平之，站住。”
林宗翰的声音响起，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的窃窃私语。
林平之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他。
“按照族规，”林宗翰慢条斯理地说道，手指轻轻敲击着冰冷的石桌，“宗主之位，需由完成‘最终传承’的继承人方可接任。
你虽然是法定继承人，但你的‘最终传承’仪式，原定于明年开春。
所以，你现在……还没有资格坐上那个位置。”
他的话音一落，议事厅内顿时响起一片低低的附和声。
这是预料之中的发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