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化成水的时间，倒流在桌面沙漏的网格里，细分成层层的沙粒，缓慢地颗颗掉落在底部的黑暗中。
透过枫树的微风，吹入这冷清的走廊。带着千万晃动的光斑，印在米白色的瓷砖上。极有规律的电子***，伴随人的呼吸声，融入了这片宁静之中。
就在三个小时前，秦先焦急地坐在手术室的外面的椅子上。他原本是想直接进去吧，可是又被人家小护士拦住了。
“先生，现在正在手术呢，病人的情况很复杂，您不能进去。”小护士告诉他可以坐在旁边。
透过枫树叶的光反射在他黑色皮鞋的面上印成了一圈光晕。他急忙的拨通了陈灿灿的电话。开口说道“朝仪她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电话里传来的先是一两声冷笑。“你说咋了，她出车祸了被撞飞出去了，现在还在手术室呢，倒是你秦先你在干什么，他为啥会看上你这种货色，一点责任心都没有朝仪她，她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电话里的女人咄咄逼人，秦先来不及想着一会怎么样。“喂，你在干什么？”
“我？我在干什么，秦先你这个人很搞笑啊，我不给她挑床位你去挑吗？”秦先说了句谢谢，便挂断了电话。
他想只有两种结果，一是她死掉，二是她成了植物人，无论哪一种，剩下的苦难都只有他一个人扛着。
他看着发白的瓷砖，想起之前她说的话。“先，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只剩你了，你最喜欢我，我怎么死呢？”
“你怎么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朝仪躺在床上，仰面朝天。“不管嘛，不管嘛，你快说一种，没事的了啦！”。“那，那我说了。”“嗯嗯！”女孩睫毛似星河，映射着迷人的风采。“我，我”，秦先吞了口口水，很认真的看着朝仪。
“拜托，快讲啦，急死我了！”女孩很轻松地抚弄自己的发丝，看着秦先。
“那我希望你，不，不痛的死去。”
“什么鬼啊，这算什么？”女孩笑了，不经意间露出两个甜美的酒窝，对着秦先使劲的摆着头。
“我，我只是希望你，你不疼。”
他没注意到女孩的笑容变成了流泪。泪垂在脸颊上，每一根发丝似乎都在悲伤。
“好好，秦先,我朝仪答应你，一定，一定不疼的死去。”女孩突然哭了，抱着男孩，把这句话奇怪的话重复了好久。
可是现在她，她真的不会痛吗？
他想起来好像人承受巨大的力时是一瞬间的。好像也并不会痛。可是，可是陈灿灿真的会恨他一辈子的。
过了好久他才注意到手术室还打着光不一会儿，一个戴着白色衣帽口戴蓝色口罩的护士从手术室里走了出来。
她向外看了一圈，才注意到秦先。
“请问您是？”秦先仍盯着地面，眼神中有些涣散。“请问您是病人的家属吗？”
护士走到他面前，他才慌忙的回过神站起来说是她的男朋友，她人到底怎么了？
“是这样的，病人已经保住了性命。但是生命体征很微弱很大概率再也醒不过来了，我们已经尽力了。”说完这句话，护士垂下头默默的走了。
秦先自己也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很累。
为什么自己这么没用，让她一个人出去帮自己交稿件，自己坐在家里一本正经的写小说？
电话响了秦先没有看，应该是陈灿灿打来的，他没有一丝犹豫，接了电话。“喂，她怎么了？有啥事没？”陈灿灿很烦躁地说了一堆话。“她是不是？”秦先挂断了电话，梦想，希望，未来，开什么玩笑呢？仿佛一瞬间，自己失去了所有。不知不觉间汗已经浸透了他的衬衫。
他不敢给他的哥哥打电话，更不敢告诉其他任何一个人。他在心中无数遍的问我自己，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懦弱，明明事情已经发生了，自己却还要再骗自己，这何时才是个尽头？
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熄了灯呼地一阵热闹，又归咎于沉寂之中。月光透穿了乌云，幽静的小巷敞敞亮亮，空气也变得清新起来。
“你，你给我滚起来！”暴怒的陈灿灿恶狠狠的用春杏眼盯着躺在床上的秦先。将那粉色的床单拉开后，毫不犹豫的踹了一脚上去。“你能不能有一点出息啊？现在她都成那样了，你还在这儿睡觉，怎么自暴自弃了是吧？你还是个男人吗？”陈灿灿很看不惯秦先这个样子，以前的少年去哪儿了？
秦先没一点动静，她闻了闻，房间里似乎有一股子酒味儿。环视了四周一地的雪花啤酒瓶，她又踹了几脚秦先。
“你还喝上酒了，怎么又想用酒精来麻醉你自己了是吧？你能不能哪怕只有一点点出息啊！就一点点不行吗。你看看她跟你之后过得多苦了没？之前那么多比你条件好的人追她，她都没有答应，唯独看上了你这个废柴。起来起来！你给我起来呀！”
陈灿灿忍无可忍，找了一个空酒瓶，使劲的往桌上砸了一下。玻璃渣子飞溅，有些渣子飞溅到两人的合照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秦先大笑起来，躺在地上大笑着。
陈灿灿忽然哭了，哭的撕心裂肺。“你，你为什么被撞的那个人是她，不是你，不是你这个胆小鬼啊！”陈灿灿抽噎了一下，擦了把泪默默的靠在墙上。秦先有些发疯起来，嘴里似乎在默默呢喃着朝仪，稿子，朝仪，稿子。
“没出息的，稿。”陈灿灿剧烈的咳嗽了几下，又擦了把泪，“在你桌子上，桌上，我，我希望，下午，下午，你来医，医院。”说完这句话，陈灿灿重重地将门关上。
陈灿灿平复好情绪，从小挎包里拿出一个沙漏来，看了看上面的数字，叹了一口气，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拍了张***照。
秦先笑了不知多久又哭了，他说过要帮助朝仪报仇的，可是现在自己连眼前这个人都保护不了。那是他第一次真正的哭，在成年之后。仿佛世界天崩地裂，仿佛梦里的小镇灰飞烟灭，所有的光影重叠在一瞬间，变成了那个模糊的影子，它，到底是谁？
带血的稿件上，玻璃渣子正安安静静的躺在上面，细碎地阳光不正不撇地印在上面。像是一把刀划破了某人的血，点在上面两败俱伤。好像又在说，嘿，我还在呢，我没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