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
镜中的倒影看起来正常了,刚才那诡异的一抹笑意仿佛只是林逸极度惊恐下的幻觉。
但王阿姨的话还在他脑子里嗡嗡作响。
姐姐?
一起合租?
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在这城市孑然一身,像无根的浮萍,哪来的姐姐?
可王阿姨的语气那么自然,那么肯定,仿佛这才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还有门牌,还有那短暂出现的“23h 59m”招牌……恐惧依旧盘踞在心口,但一种更深沉的、近乎本能的不安开始蔓延。
这个世界的基础逻辑似乎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被悄悄篡改了,只有他一个人注意到了这诡异的“误差”。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镜子前,几乎把脸贴了上去,仔细审视着镜中的自己。
苍白的脸,黑眼圈很重,眼神里带着惊魂未定的慌乱。
是他,没错。
可如果他是“对”的,那为什么周围的一切都“错”了?
他需要证据。
证明自己没疯的证据。
他冲回房间,翻箱倒柜,找出一个旧鞋盒,里面装着他所有的“重要物品”。
身份证、几张皱巴巴的毕业证(高中肄业)、几张零散的合影(大多是和孤儿院小朋友的,没有所谓的“姐姐”)、还有几张……他父母仅存的模糊照片。
他拿起身份证。
冰凉坚硬的触感传来。
林逸。
男。
汉。
1998年5月28日。
地址正是这个老小区的404室。
他稍微松了口气。
证件是真的,信息是对的。
也许……真是王阿姨老糊涂了?
或者他自己压力太大,产生了连贯的幻觉?
他把东西胡乱塞回鞋盒,目光扫过房间,最终落在角落里那台嗡嗡作响的老旧台式电脑上。
也许该上网看看,或者玩点什么分散一下注意力。
他按下开机键。
风扇嘶哑地转动,屏幕慢吞吞地亮起。
就在系统加载的时候,门铃突然响了。
“叮——咚——”声音刺耳而突兀,吓了他一跳。
这个时间,谁会来找他?
李叔刚走不久,而且他从不按门铃,都是首接敲门。
林逸的心提了起来,警惕地走到门后,没有立刻开门。
“谁啊?”
门外沉默了几秒,然后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小逸?
是……是我。”
这声音……有点陌生,却又诡异地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林逸皱紧眉头:“你是谁?”
“我……我是林薇啊。”
门外的女声似乎稳定了一些,但语速很快,像是背诵演练过很多遍的台词,“你姐姐。
我……我刚从国外回来。
爸妈走后,我们不是……不是失散很久了吗?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这里的地址……”姐姐?
林薇?
林逸的脑子里嗡的一声。
王阿姨的话瞬间回响起来。
荒谬感几乎要冲垮他的理智。
他下意识地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门外站着一个女人。
约莫二十七八岁,穿着得体的米色风衣,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面容姣好,但脸色有些过于苍白,眼神里带着一种极力掩饰的紧张和……某种空洞?
她手里拉着一个小型行李箱,脚边还放着一个行李袋,风尘仆仆的样子。
她的眉眼……林逸的心脏猛地一跳。
那眉眼,仔细看去,竟然真的和他自己有几分隐约的相似!
但这不可能!
他绝对没有姐姐!
“你找错人了!”
林逸隔着门板喊道,声音因紧张而有些发干,“我没有姐姐!
我父母去世后我就没有亲人了!”
门外的女人——林薇,脸上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慌乱,但很快被一种强装出的悲伤和急切覆盖:“小逸!
我知道你一时很难接受!
但我真的是你姐姐!
我们小时候还一起……一起在老家院子里的枣树下玩过,你忘了吗?
你后腰上有一块浅红色的胎记,像一片小叶子,对不对?”
林逸如遭雷击,猛地后退一步,手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后腰。
那块胎记……位置很隐蔽,除了他自己,几乎不可能有外人知道!
连孤儿院的阿姨都不清楚!
这个女人怎么会……巨大的混乱攫住了他。
身份证的信息,王阿姨的证词,这个能说出他隐秘胎记的“姐姐”……所有的证据似乎都在指向一个事实:是他错了,是他的记忆出现了巨大的缺失和混乱。
难道……父母去世后,他受了太大***,遗忘了一个姐姐?
就在他心神剧烈动摇,几乎要相信这套说辞,手指颤抖着快要摸到门锁的瞬间——“咚!”
一声极其轻微的、几乎被雨声掩盖的撞击声,从天花板传来。
像是有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在楼上的空置房梁上,极轻地挪动了一下脚步。
林逸的动作瞬间僵住。
一股冰冷的、比面对门外“姐姐”时更强烈的危机感陡然窜上脊背。
他猛地再次凑到猫眼前。
走廊尽头,楼梯拐角的阴影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闪了一下。
那绝不是正常邻居会有的动作,更像是一抹纯粹的、吸收光线的“灰影”,无声无息地融入了黑暗。
几乎同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门外那个自称林薇的女人,风衣口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轻微地震动了一下。
她的表情几不可查地一变,那强装出的悲伤和急切瞬间被一种职业性的、高度戒备的神色取代,她飞快地瞟了一眼楼梯拐角的方向,又立刻看向门板,仿佛能穿透门板看到里面的林逸。
她的嘴唇无声地动了一下,看口型,似乎是两个字:“……别开。”
“叮——咚——”门铃再次响起,比上一次更加急促,甚至带着一种尖锐的、非人的机械感,死死地压过了窗外淅沥的雨声。
林逸僵在门后,一只手悬在门锁上方,剧烈地颤抖着。
门外,是能说出他隐私胎记、带着行李认亲的“姐姐”。
头顶,是诡异莫测的轻微脚步声。
远处阴影里,是无声窥伺的“灰影”。
门铃一声急过一声,疯狂地响着,像催命的符咒。
他那刚刚似乎快要被“逻辑”说服的世界,再次轰然崩塌,显露出其下深不见底的、布满裂缝的黑暗深渊。
三方追逐的第一根绞索,己然悄无声息地套上了他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