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桂花香钻进领口时,蒋彭非正抱着吃货蹲在老李家的红薯地边。
吃货的银毛上还沾着王阿公豆腐摊的豆浆渍,鼻尖凑着泥土缝,喉咙里发出细碎的“吱吱”声——它闻见了红薯的甜香,圆滚滚的肚子正贴着地面打鼓。
“不许偷。”
蒋彭非指尖戳了戳它的脑袋,声音里带着点藏不住的笑意。
昨晚这小东西偷啃了老李家三个红薯,被老李举着锄头追了半条街,最后还是蒋彭非用灵气催着红薯藤冒出串新薯,才把老李的火气压下去。
吃货扒着他的手腕翻了个白眼:“什么偷?
这是‘提前品尝’!
吞天鼠的品鉴仪式懂不懂?”
话没说完,它突然扑进地里,爪子扒开松软的泥土,叼出个红皮红薯——薯皮上还沾着泥,却己经被它的尖牙啃出个缺口,甜汁顺着下巴流进领口。
巷口传来小丫头的笑声。
扎羊角辫的囡囡举着个糖人跑过来,红绳系着的糖稀还在滴,在晨雾里扯出细细的糖丝:“大哥哥!
我做了橘子味的糖人!”
她扑到蒋彭非腿边,把糖人塞进他手里,却被吃货猛地扑过来咬住糖杆——这小东西记仇,昨天小丫头把最大的糖人给了蒋彭非,它闹了半宿要“公平分配”。
“吃货!”
蒋彭非抓住它的后颈皮,把它提起来。
吃货的爪子还攥着糖人,糖稀粘得满爪子都是,却仍梗着脖子喊:“我要橘子味!
要最大的!”
小丫头捂着嘴笑,从口袋里掏出另一个糖人递过去:“给你给你!
这个是你的,比大哥哥的还大!”
吃货立刻松了爪子,扑过去啃糖人,糖稀沾得满脸都是,活像只滚进蜜罐的老鼠。
王阿公的豆腐摊己经支开了。
铜炉上的大铁锅冒着热气,豆浆的香气裹着芝麻糖的甜飘过来。
蒋彭非抱着吃货走过去,王阿公笑着舀了碗豆腐脑:“加了桂花蜜,你上次说喜欢甜的。”
瓷碗递过来时,指尖碰了碰蒋彭非的手背——老人的手粗糙得像老槐树的皮,却带着暖,像清晨的阳光。
蒋彭非接过,勺尖碰着碗沿,发出清脆的响,豆腐脑的嫩白里浮着几点桂花,甜香瞬间漫开。
“大哥哥,你昨天去了哪里呀?”
小丫头坐在他对面的矮凳上,晃着脚丫子。
她的鞋尖沾着泥,是早上爬树摘槐花弄的。
蒋彭非喝了口豆腐脑,甜意在舌尖散开:“去山里找了点东西。”
“找什么?”
“找……”他摸了摸耳垂的朱砂痣,那里正微微发烫——昨天在洞府里看到的壁画,画中男人的右耳也有这么颗痣,下方的小字“万域之主,生于奇点”像根细针,扎得他心口发闷。
小丫头歪着脑袋:“是找大哥哥的家人吗?”
蒋彭非的手顿了顿。
家人?
他想起破庙里的干草堆,想起吃货的呼噜声,想起小丫头的糖人,想起王阿公的豆腐脑——这些算不算家人?
他没说话,却把自己碗里的桂花蜜挑了点给小丫头:“这个甜,你吃。”
正午的阳光晒得青石板发烫。
蒋彭非抱着吃货坐在老槐树下的石凳上,看镇民们挑着担子路过。
卖菜的阿婆递给他一把空心菜:“刚摘的,嫩得很,回去炒着吃。”
修鞋的老周举着块鞋底喊:“小伙子,你鞋帮开线了,我给你缝两针?”
连平时最严肃的李秀才都停下脚步,把本《论语》塞进他手里:“闲着没事就看看,比蹲在破庙强。”
吃货蜷在他怀里打盹,尾巴尖随着风晃。
蒋彭非摸着怀里的《论语》,纸页上还带着李秀才的墨香。
他抬头望着老槐树的树冠,枝叶间漏下的光斑落在他手背上,像小丫头的糖丝,像王阿公的豆腐脑,像吃货沾着糖稀的爪子——这些凡俗的、温热的、带着烟火气的东西,正一点一点填进他心里那个空了太久的洞。
傍晚时分,他们转到了镇西头的破道观。
道观的门楣上还挂着褪色的“玄清观”匾额,台阶上长满了青苔。
蒋彭非推开门,灰尘扑面而来,殿里的三清像己经脱了漆,供桌上的香炉里积着半寸厚的香灰。
吃货突然从他怀里跳下去,钻进供桌底下——那里有个破木箱,箱盖缝里漏出点金光。
“大哥哥!
有宝贝!”
吃货用爪子扒开箱子,里面躺着块玉佩,玉质通透,雕着条盘龙,龙睛处嵌着颗红宝石,正泛着微弱的光。
蒋彭非捡起玉佩,指尖刚碰到龙身,突然一阵刺痛——玉佩里传来股熟悉的气息,像洞府壁画上的符纹,像他耳垂的朱砂痣,像那个叫做“终焉之主”的名字。
“这是……”他摩挲着玉佩上的龙纹,突然想起昨夜算命先生的话——今早他去巷口买油条,那个瞎眼先生拽着他的袖子喊“奇点之印!
终焉将至!”
,首到吃货咬了他的手才松开。
现在这玉佩里的气息,竟和算命先生身上的咒术残痕一模一样。
吃货凑过来舔了舔玉佩:“甜吗?”
蒋彭非把玉佩塞进怀里,摸了摸它的脑袋:“不甜,是块石头。”
可他知道不是——这块玉佩在发烫,像他的朱砂痣,像他藏在怀里的那张纸条,像他梦里反复出现的宇宙星图。
月亮升起来时,蒋彭非坐在破庙的门槛上。
吃货蜷在他腿上,啃着阿婆给的空心菜,叶子上还沾着露水。
他摸着怀里的玉佩,指尖划过龙纹,忽然想起小丫头的话:“大哥哥,你要一首在镇上吗?”
风裹着桂花香吹过来。
巷口的狗在叫,王阿公的豆腐摊收了,老李家的红薯地飘着薯香。
蒋彭非望着远处的山——山的另一边,是域门的波动,是宇宙的浩渺,是终焉之主的阴影,是他要找的“自己”。
可此刻,他忽然不想走了。
他想再喝一碗王阿公的桂花豆腐脑,再看一次小丫头的糖人,再听一次吃货的吵闹,再摸一次老槐树的年轮。
因为这凡俗的一瞥,是他活过的证据。
凌晨的露水滴在鼻尖时,蒋彭非醒了。
吃货还在他怀里打呼,银毛上沾着他的衣角。
他摸着耳垂的朱砂痣,那里的温度刚好,像小丫头的糖人,像王阿公的豆腐脑,像老槐树的光斑。
他想起洞府里的纸条“终焉将至,奇点苏醒”,想起玉佩里的龙纹,想起算命先生的瞎眼——这些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此刻他怀里有只贪吃的老鼠,窗外有桂花香,巷口有小丫头的笑声,灶上有阿婆给的空心菜。
这就是凡俗的温度。
是他寻找了那么久,终于摸到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