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松脂味钻进破庙门时,吃货的呼噜声正蹭着我手背。
它银毛上沾着昨夜啃糖人的糖渍,缩在我怀里像团会喘气的毛球。
我摸了摸耳垂的朱砂痣,温度刚好——不像前几天那样烫得慌,倒像小丫头塞给我的橘子糖,甜丝丝的暖。
庙门被撞开时,我正盯着房梁上的蜘蛛网。
小丫头的羊角辫上沾着草屑,红布绳歪歪扭扭,她扑过来拽我袖子,声音里带着哭腔:“大哥哥!
老李家的牛被山里的大雀儿叼走了!”
我低头看她沾着泥的鞋尖——是早上爬树摘槐花磨的,鞋边还挂着半片槐叶。
吃货被拽得醒过来,揉着眼睛“吱吱”叫:“什么大雀儿?
能吃吗?”
小丫头抹了把眼泪,拽着我就往门外走:“在后山的松林里!
牛绳都被啄断了!”
后山的晨雾还没散,松针上的露水打湿了裤脚。
远远就听见松涛里夹着尖鸣,像生锈的锯子划开木头。
老李家的黄牛拴在歪脖子松树上,缰绳断成几截,牛背上渗着血——是青羽雀的喙划的,那畜生的喙尖带毒,要再晚些,牛命都保不住。
吃货在怀里挣扎得厉害,鼻尖翘得老高:“是青羽雀!
羽毛有松脂味!
我要吃它的尾羽!”
我按住它的脑袋,指尖刚碰到它的耳朵,就听见头顶的风声——青羽雀扑棱着翅膀冲下来,青灰色的羽毛像淬了钢,喙尖闪着冷光。
小丫头尖叫一声躲在我身后。
我抱着吃货往旁边偏了半步,青羽雀的喙擦着我袖口掠过,撕裂的布料里漏出点冷风。
吃货急得爪子乱蹬:“大哥哥快动手!
它要叼走牛!”
我抬了抬右手。
其实没必要用太大力——青羽雀不过是筑基期的妖兽,连我一根手指都挡不住。
但小丫头在身后发抖,老李家的牛在哞叫,吃货在怀里挠我胳膊,我鬼使神差地用了三分力。
掌风裹着晨雾扫出去时,松针被吹得漫天飞。
青羽雀的翅膀刚展开一半,就被气流撞得翻了个跟头,尖鸣变成了惨叫,撞在旁边的树干上,羽毛掉了一地。
它扑棱着要爬起来,吃货己经跳下去,一口咬住它的爪子,银毛上沾着松脂,喊:“不许动!
这是我的!”
镇民们赶过来时,老李大呼小叫地扑向黄牛,摸着重伤的牛背首掉眼泪:“多亏了蒋小友!
这青羽雀在山里闹了半个月,连县里的捕快都拿它没办法!”
小丫头拽着我的袖子蹦蹦跳跳:“大哥哥是神仙!
一掌就打跑了大雀儿!”
我弯腰把吃货抱起来——它正啃青羽雀的尾羽,嘴角沾着羽毛屑,活像只偷了油的老鼠。
我擦了擦它嘴角,说:“别乱啃,有毒。”
吃货歪着脑袋:“我是吞天鼠!
什么毒都不怕!”
旁边的王阿公笑着递过来个竹篓:“把这雀儿装起来,晚上炖汤给小友补补!”
阳光穿透晨雾时,我们挤在老李家的院子里。
黄牛拴在枣树下,正舔着我递过去的青草——它背上的伤口己经结了痂,是我用灵气揉的。
小丫头举着个刚蒸好的玉米棒跑过来,塞给我:“大哥哥吃!
甜的!”
玉米须子蹭着我手背,带着热气。
吃货蹲在我脚边啃青羽雀的爪子,突然抬头说:“大哥哥,这雀儿爪子上有个印儿!”
我低头看——青羽雀的右爪上,果然有个暗红色的符纹,像我怀里玉佩上的龙纹,只是少了个角。
我的朱砂痣突然烫了一下,像有人用指尖戳了戳——但小丫头正盯着我笑,老李大碗的酒正递过来,我把那点烫意压了下去。
“蒋小友,喝碗酒!”
老李的酒碗里飘着枣香,是他用自家枣子酿的。
我接过喝了一口,辛辣味窜进喉咙,像小丫头上次给我的辣椒糖。
旁边的阿婆拍着大腿笑:“蒋小友要是神仙,那我们镇里可就有护符喽!”
我摸着怀里的玉佩——刚才掌风扫过的时候,它震了一下,龙纹硌得我胸口发疼。
但现在,小丫头的玉米香,老李的酒香,吃货的啃食声,还有枣树上的蝉鸣,裹着松脂味和桂香,把那点疼盖得严严实实。
我抬头看天,云是淡蓝色的,像小丫头扎头发的红布绳浸在水里,软乎乎的。
吃货突然蹦起来,扑向我怀里的玉佩——它爪子刚碰到玉佩,就被烫得“吱吱”叫,缩回去舔爪子:“这石头好烫!”
我笑着把玉佩塞进怀里:“别碰,是我的。”
小丫头凑过来:“大哥哥的石头?
能给我看看吗?”
我摇头:“下次吧,现在要吃饭了。”
中午的太阳晒得院子里的石凳发烫。
我坐在枣树下,看着镇民们忙里忙外——阿婆在晒被子,王阿公在修篱笆,小丫头在追蝴蝶,吃货在啃青羽雀的翅膀。
玉佩还在怀里烫着,但我不在乎——比起那什么“终焉之主”的线索,我更在意小丫头的蝴蝶会不会停在她指尖,在意吃货会不会把青羽雀的翅膀啃得只剩骨头,在意老李的酒是不是凉了。
傍晚时分,我抱着吃货往破庙走。
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吃货的银毛染成了金红色,像团会动的小太阳。
小丫头追过来,塞给我个纸包:“大哥哥,这是我攒的糖!
橘子味的!”
纸包里的糖纸皱巴巴的,是她攒了一个星期的。
我接过,摸了摸她的羊角辫:“谢谢。”
破庙的门还是那样破,房梁上的蜘蛛网还在。
我把吃货放在干草堆上,它立刻蜷成一团,开始啃糖。
我摸着怀里的玉佩,龙纹还在硌我胸口,但朱砂痣的温度己经降下来,像小丫头的糖纸,凉丝丝的甜。
窗外的桂香飘进来时,我想起早上的掌风——其实我没用力,只是不想让小丫头哭,不想让老李家的牛死,不想让吃货失望。
那掌风惊飞了青羽雀,也惊飞了我心里的那点迷茫——原来所谓的“力量”,不是用来毁天灭地的,是用来护着怀里的毛球,护着追蝴蝶的小丫头,护着晒被子的阿婆,护着这满院子的烟火气。
吃货的呼噜声裹着糖香飘过来。
我摸着耳垂的朱砂痣,那里的温度刚好,像小丫头的橘子糖,像老李的枣酒,像晨雾里的松脂味——像凡俗的光,照进我心里那个空了很久的洞。
今晚的月亮很圆。
我抱着吃货,看着窗外的桂树影子。
它银毛上沾着糖渍,蹭着我手背。
我想,这样的日子,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