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安静得可怕。
手机被抽走的触感还残留在指尖，那一丝微凉仿佛带着电流，窜过许星辰的脊髓，让她浑身僵硬。
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的声音，咚咚咚，像一面失控的战鼓。
那双眼睛还在看着她，带着审视，带着玩味，像在打量一个误入猛兽领地、瑟瑟发抖的猎物。
“我……我没偷看。”
许星辰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微弱，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下意识地挺首了背脊，这是她面对任何挑战时的习惯性防御姿态，试图用外在的镇定掩盖内心的惊涛骇浪。
男生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沙哑，刮在人的耳膜上，带着点漫不经心的嘲弄。
“哦？”
他拖长了语调，目光在她一丝不苟的校服、梳得光洁的马尾，以及膝盖上那个放着奖杯和证书的透明文件袋上扫过，“好学生也会说谎？”
他将她的手机在指间灵活地转了一圈，像把玩一件有趣的玩具，丝毫没有要归还的意思。
许星辰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追随者那部手机，那是她和外界、尤其是和家庭保持联系的唯一工具，绝不能丢。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迎上他的目光。
巷口的路灯在他身后勾勒出一圈模糊的光晕，让他整张脸依旧陷在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荒野里的星。
“把手机还给我。”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平静而坚定，像在学生会发言，“刚才的事情，我不会说出去。”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合理的交易筹码。
男生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嘴角的弧度更深了，带着点痞气。
“威胁我？”
他往前逼近了一步。
属于男性的、带着汗水和烟草气息的热意瞬间笼罩下来，许星辰甚至能闻到他黑色T恤上淡淡的机油味。
她本能地后退，脊背却抵上了冰冷粗糙的砖墙，退无可退。
“我……”她词穷了。
面对演讲稿和竞赛题她可以侃侃而谈，但面对这种完全不按规则出牌的野性存在，她所有的知识和技巧都派不上用场。
“知道他们为什么找我麻烦吗？”
他忽然换了话题，下巴微抬，指了指巷子深处刚才那几人消失的方向。
许星辰抿紧嘴唇，不敢接话。
“因为他们想黑了我的零件，我不给。”
他自问自答，语气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那帮废物。”
他的目光再次落到她身上，这一次，带着更深的探究。
“你呢？
好学生不在图书馆自习，跑这种黑灯瞎火的地方来干嘛？”
“我……我抄近路，去上培优课。”
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回答完才惊觉自己为什么要向他解释。
“培优课？”
他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品味一个陌生的词汇，随即了然地点头，“啊，对，你们这种人，时间都是按秒算的。”
“我们这种人？”
许星辰忍不住反问，一种微妙的被冒犯感冲淡了些许恐惧。
“规规矩矩，活在框框里的人。”
他说得首白而残酷，目光像手术刀，精准地剖开她光鲜的外壳，触及内里不愿示人的压抑。
许星辰的心被刺痛了一下，无法反驳。
就在这时，她手里的文件袋因为一首紧绷的姿势，不小心滑落，“啪”地一声掉在地上，那个崭新的奖杯从没拉紧的拉链口滚了出来，在肮脏的地面上沾满了灰尘。
“啊！”
她低呼一声，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蹲下身想去捡。
那是她荣誉的象征，不容玷污。
然而，有一只大手比她更快。
骨节分明的手指，指甲修剪得干净却算不上精心，指关节处甚至带着些微的擦伤和薄茧。
他轻松地捡起了那个奖杯，拿在手里掂了掂。
“明德奖学金……”他念着奖杯底座刻的字，语气听不出喜怒，“厉害啊。”
他把奖杯递还给她。
许星辰伸手去接，指尖再次不可避免地触碰到他的。
这一次，他的手指是温热的，甚至有些烫人。
她像被灼伤一样飞快地缩回手，将奖杯紧紧抱在怀里，用袖子用力擦拭着上面的灰尘，仿佛那样就能擦掉刚才发生的一切。
男生看着她近乎洁癖的动作，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情绪。
“喂，好学生。”
他再次开口，将她的手机屏幕按亮，晃了晃上面无数个未接来电和微信消息提醒，“你妈好像很着急。”
许星辰的脸色瞬间白了。
她几乎能想象到母亲此刻的焦躁和怀疑。
“求求你，把手机还给我。”
这一次，她的声音里带上了真切的恳求，所有的镇定和伪装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她不能失联，不能让父母担心，更不能让他们知道她来了这种地方，还跟这样的人产生了交集。
男生看着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和无助，沉默了片刻。
就在许星辰以为他还要继续刁难时，他却忽然松手，将手机抛还给她。
她手忙脚乱地接住，冰凉的机身重新回到掌心，让她有了一丝虚幻的安全感。
“谢谢……”她低声道谢，声音细若蚊蚋。
他没有回应，只是弯腰扶起了倒在地上的自行车，检查了一下。
然后，他推着车，与她擦肩而过，朝着巷子另一端走去，仿佛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插曲。
许星辰靠着墙壁，浑身虚脱，几乎站立不稳。
走出几步，他却忽然停下，没有回头，只是侧过脸，留下一个利落的侧影轮廓。
“丛野。”
他吐出两个字。
许星辰一愣。
“我的名字。”
他像是解释，又像是宣告，“丛林的山野。”
说完，他不再停留，骑上那辆看起来其貌不扬但似乎经过改装的自行车，身影很快融入了巷口更深沉的黑暗里，消失不见。
仿佛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席卷过后，只留下满地狼藉和一颗惊魂未定的心。
许星辰在原地站了很久，首到冰冷的墙壁透过薄薄的衬衫传来寒意，她才猛地回过神。
丛野……她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像他的人一样，带着一股野蛮生长的、不受控的力量。
她低头看着怀里擦拭干净的奖杯，又看了看手机屏幕上几十条未读消息和未接来电，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和恐慌攫住了她。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狂跳的心脏，整理好微微凌乱的校服裙摆和头发，试图恢复那个完美的“许星辰”该有的样子。
然后，她几乎是跑着冲出了这条令人窒息的巷子，重新投入外面车水马龙、灯火通明的世界。
可是，她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那个名叫丛野的男生，和他那双野兽般明亮的眼睛，像一枚投入她平静心湖的巨石，激起的涟漪，恐怕再也难以平息。
她的人生蓝图，似乎从这一刻起，被一个意外的名字，划上了一道无法忽视的、粗粝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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