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开!
小叫花子!
找死吗?!”
一个满脸横肉的卫兵注意到了这个逆着人流、抱着“死婴”靠过来的少年,厌恶地呵斥,手中的戟杆作势就要横扫。
“兵…兵爷…行行好…”阿川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浓重的本地腔调,眼泪鼻涕混着脸上的血污泥土,效果无比凄惨,“娃…娃快…快不行了…求您…给口热水…就一口…俺…俺是城里‘福顺’脚店…跑堂的…昨儿出城给…给东家送信…被…被堵外头了…”他语无伦次,重点突出婴儿的垂死和自己的“临时身份”。
“福顺脚店”是他融合记忆里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店名,卫兵不可能都认识,但也不易立刻戳穿。
卫兵的目光扫过婴儿那张毫无生气的脸,眉头嫌恶地拧紧,显然不想沾上这种晦气。
他再瞥了一眼阿川身上那勉强能看出是短打扮的破衣烂衫,以及脸上那份真实的、濒临崩溃的恐惧,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妈的,晦气东西!
快滚进去!
死远点!
再磨蹭老子一戟捅了你!”
注意力己转向下一个试图靠近城门的人。
成了!
一股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席卷全身。
阿川几乎是扑进了那狭窄的城门缝隙,冰冷的阴影瞬间将他吞噬,隔绝了身后炼狱般的哭嚎和鞭挞声。
然而,城内的景象并未带来丝毫暖意。
扑面而来的空气混杂着焦糊、劣质油脂、垃圾腐烂和一种若有若无、却令人心悸的铁锈腥气。
街道两旁,店铺大多紧闭,厚重的门板上残留着刀劈斧凿和烟熏火燎的痕迹,无声诉说着不久前那场叛乱的惨烈。
路面坑洼,污水横流,反射着天边最后一丝惨淡的暮光。
行人稀少,个个面黄肌瘦,行色匆匆,眼神麻木而警惕。
偶尔有同样玄甲黑鸦徽记的巡逻小队走过,沉重的脚步声在死寂的街道上回荡,带来刺骨的寒意。
怀里的婴儿连微弱的哭声都彻底消失了,只有胸口几乎无法察觉的起伏证明他还吊着一口气。
阿川心急如焚,喉咙火烧火燎,胃里观音土带来的沉坠感和尖锐的绞痛相互撕扯。
他强迫融合后的思维高速运转。
不能停留,不能引人注目。
他像一道融入阴影的幽灵,贴着墙根,避开巡逻的路线,鼻子努力分辨着空气中的信息。
水!
干净的水源在哪里?
除了水井,城市通常有公共取水点或靠近河道的地方!
阿川的记忆碎片翻涌——城西,有条穿城而过的“浊龙渠”!
他抱着婴儿,在破败的街巷中艰难穿行。
身体沉重得如同灌铅,每一步都伴随着眩晕和腹部的绞痛。
怀中小生命的微弱气息是他唯一的支撑和沉重的责任。
终于,在一条弥漫着浓重腥臭的后巷尽头,他听到了微弱却持续的水流声。
循声而去,一条浑浊发绿、漂浮着垃圾的沟渠出现在眼前——这就是“浊龙渠”的一条小支流。
水流缓慢,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气息。
但这至少是流动的水!
阿川警惕地环顾西周,确认无人。
他迅速扑到渠边,不顾一切地用手捧起浑浊的水,狠狠灌了几口。
恶心的味道首冲脑门,但烧灼的喉咙总算得到一丝缓解。
他撕下自己相对干净些的里衣布条,沾湿了水,极其小心、轻柔地擦拭婴儿干裂发紫的小嘴和口腔,将一点点水滴浸润进去。
婴儿的小嘴似乎极其微弱地蠕动了一下。
水只能暂缓,婴儿需要热量和营养!
身无分文(除了那两枚铜钱),乞讨等于找死,偷窃更是自寻死路。
阿川(李哲)的目光扫过肮脏的渠岸和堆积的垃圾。
突然,几片被丢弃在烂菜叶旁、边缘卷曲发黄的宽大植物叶子吸引了他的注意——芭蕉叶?
这个世界类似的植物!
脑中灵光乍现!
保温!
他立刻捡起那几张相对完整的叶子,也顾不上脏污,迅速在婴儿身上比划。
叶子足够大!
他小心翼翼地将婴儿用最不脏的破布裹紧,然后用宽大的芭蕉叶像襁褓一样紧紧包裹住婴儿的胸腹和腿部,再用捡来的草绳勉强捆扎固定。
这简陋的“保温层”能最大限度地减少热量散失。
做完这一切,他感觉体力彻底透支。
必须立刻找地方躲藏、休息、观察!
浊龙渠对岸,是一片更加破败的区域。
残垣断壁林立,野草疯长,显然是被战火严重摧毁后废弃的“鬼区”。
那里是绝佳的藏身之所,但也可能盘踞着毒虫、野兽,甚至更危险的“同类”。
没有选择!
阿川抱着被芭蕉叶包裹的婴儿,咬紧牙关,找到一处水浅且有乱石垫脚的地方,忍着刺骨的冰冷和恶臭,艰难地淌过了浊龙支流。
钻进一片半塌的房屋废墟,找到一个被巨大断梁和倾倒墙壁撑起的、相对稳固的三角空间。
里面布满蛛网灰尘,阴暗潮湿,但足够隐蔽。
他清理出一小块地方,抱着婴儿蜷缩进去。
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无边的疲惫和腹部的绞痛瞬间将他淹没。
他靠在冰冷的断壁上,大口喘息,冷汗浸透单衣。
怀中婴儿在芭蕉叶包裹下,呼吸似乎稍微平稳了一丝,但依然微弱如游丝。
他掏出怀里紧攥的两枚铜钱。
借着缝隙透入的惨淡月光,仔细对比。
一样的材质,一样的“建中通宝”字样,一样的细微刻痕。
妇人那枚的红绳上,暗褐色的血渍刺目惊心。
亲人?
阿娘临终的呓语……咳血倒下的妇人……她们是谁?
这铜钱是家族信物?
还是某种不祥的诅咒?
纷乱的思绪和身体的极度痛苦让他头痛欲裂。
他用力甩头,将这些暂时无解的问题压下。
当务之急是活下去!
食物、药品(尤其是婴儿)、安全的庇护所、了解这座“润州城”的规则……还有那半截生锈的陌刀!
如果能搞到手,在这乱世就是保命利器!
但现在出城等于送死。
目光落在铜钱上。
钱!
这是他现在唯一的硬通货!
两枚铜钱,就是他翻盘的原始资本!
一个大胆的计划成型:用其中一枚,去换取最急需的东西!
但不能去正规店铺,风险太高。
需要一个混乱的、底层交易的场所——黑市,或者专门收赃的“鬼市”!
阿川小心翼翼藏好铜钱,将婴儿安顿在角落深处,用破布和干草仔细掩盖。
自己挣扎着爬到废墟缝隙处,向外窥探。
夜色如墨,润州城像一头蛰伏的、伤痕累累的巨兽。
远处传来梆子声,宵禁己经开始。
黑鸦卫巡逻的脚步声和甲胄摩擦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偶尔夹杂着几声野狗的吠叫。
危险无处不在。
但阿川(李哲)眼中,那属于穿越者特有的、冷静而带着疯狂算计的光芒,在黑暗中亮起。
他摸了摸怀中那枚冰冷的铜钱,感受着它粗糙的边缘带来的刺痛。
活下去!
必须活下去!
带着这个婴儿,带着两枚铜钱的秘密,在这虚构却无比真实的乱世地狱里,杀出一条血路!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腐臭和铁锈味的空气灌入肺中,目光死死锁定了城西更深处——那里,据说在废弃的“瓦棺坊”附近,每当后半夜,会有见不得光的“鬼影”出没交易。
那里,或许有他需要的“生机”,也可能通向更深的深渊。
他像一头蓄势待发的幼兽,在废墟的阴影里,静静等待着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