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手机在耳边震动,嗡嗡作响。林舟的头很沉,额头滚烫得能煎熟一个鸡蛋。电话接通了,
那头是苏晴一贯清冷的声音。喂?林舟张了张干裂的嘴,嗓子哑得厉害。我发烧了,
三十九度二。他报出体温计上的数字,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脆弱。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是窸窸窣窣的衣物摩擦声。我在忙,你自己先去医院看看,乖。
又是这句。我在忙。林舟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无声地笑了。
从陈旭回国那天起,苏晴就永远在忙。忙着接机,忙着叙旧,忙着照顾生病的陈旭。
林舟从来不敢奢求什么。他只是她的男友,不是她的月光。好。他只说了一个字,
便挂断了电话。自己一个人去医院,也不是第一次了。医院输液大厅里人满为患。
消毒水的味道和人们压抑的咳嗽声混杂在一起。林舟独自坐在角落,冰冷的液体顺着输液管,
一滴滴注入他的血管。手臂冷得发麻。心也是。周围都是成双成对的人。
有丈夫给妻子掖好被角,有女儿给父亲递上热水。热闹是他们的。林舟什么也没有。
他百无聊赖地拿出手机,机械地划着屏幕。鬼使神差地,他点开了苏晴的朋友圈。
最新的一条动态,发布于三分钟前。没有配文,只有一张图片。林舟的心跳漏了一拍。
照片的场景,同样是在医院。一张雪白的病床上,一只男人的手虚弱地搭在被子上,
手背上扎着留置针。而另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正紧紧地、温柔地包裹着那只病弱的手。
那只手上,戴着一枚戒指。是林舟攒了三个月工资买下的那枚。他送给她的时候,她说,
真好看。林舟的呼吸停滞了。他死死地盯着照片。那只男人的手,苍白,骨节分明。
不是他的。他的手因为常年健身,要更粗糙,更有力。照片的定位,
是中心医院VIP病房区。而他,正坐在楼下嘈杂的普通输液大厅。原来,
他们竟在同一栋楼里。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脑子里那根紧绷的弦,断了。
过去所有被忽略的细节,此刻都尖啸着冲进他的脑海。她半夜里压低声音的通话。
她手机里备注为C的特殊联系人。她去出差时,行李箱里带着的男士剃须水。原来,
他不是迟钝。他只是在自欺欺人。心口的疼痛不是尖锐的刺痛,
而是一种缓慢的、被碾碎的钝痛。愤怒吗?不。他只觉得荒唐,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疲惫。
他像一个尽职尽责的演员,演着一场独角戏。演着那个被爱着的角色。
直到真正的男主角登场,他才发现自己连个配角都算不上。他只是个可笑的替代品。
林舟面无表情地拔掉了手背上的针头。鲜红的血珠立刻涌了出来,滴落在白色的裤子上,
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他感觉不到疼。他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输液大厅,
留下一袋还未输完的药水在空中轻轻摇晃。走出医院大门,晚风刺骨。
口袋里的手机疯狂震动起来。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苏晴。林舟看了一眼,
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他走到街角的垃圾桶旁,毫不犹豫地将手机丢了进去。
黑色的手机在黑暗中划过一道弧线。哐当一声。屏幕彻底暗了下去。
辈子也不当舔狗2林舟没有打车。他就这么走着,任由冷风灌进单薄的衣领。
发烧带来的眩晕感一阵阵袭来,眼前的路灯都拖着长长的、模糊的光尾。他像一个游魂,
穿行在霓虹闪烁的城市里。街边的情侣相互依偎着取暖,甜蜜的笑声像一根根细针,
扎进他的耳膜。他曾经也是他们中的一员。他也曾在这样的冬夜,脱下自己的外套,
严严实实地裹住苏晴,然后把她冰冷的手揣进自己怀里。那时候,她会仰起头,
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说林舟,你真好。真好。好到可以当一个完美的替代品。
他走了很久,久到双腿都开始发麻,才终于回到那个他曾称之为家的地方。
钥匙***锁孔,转动。门开了。一片漆黑,死寂。没有人在等他回家。他没有开灯。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弱月光,他看到了玄关处苏晴那双红色的高跟鞋。旁边,
还放着一双不属于他的男士皮鞋。是陈旭的。林舟的脚步顿住了。原来,他早就登堂入室了。
原来,这个家里,早就没有了他的位置。空气中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水味,
不是苏晴常用的那款。更清冽,更陌生。是另一个女人的味道吗?不。他想起来了,
这是陈旭最喜欢的一款木质调香水。苏晴曾经拿着试香卡,问他好不好闻。他说,太冷了,
不喜欢。她当时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原来她不是在征求他的意见,
只是在怀念另一个人的气息。林舟走到客厅,沙发上随意搭着一件男士风衣。他的一切,
都在被另一个人悄无声息地取代。不,或许从一开始,他就只是个填补空缺的影子。
林舟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卧室。他只想拿走自己的东西,然后彻底消失。他的东西不多,
一个行李箱就能装完。他拉开衣柜,属于他的那一小半空间,整整齐齐。
而属于苏晴的那一大半,却有些凌乱。一个放在最顶层的储物箱,没有盖好,露出了一个角。
林舟见过那个箱子,苏晴说里面装的是些过季的旧衣服。他从没动过。此刻,鬼使神差地,
他踩着凳子,将那个箱子搬了下来。箱子不重。打开的一瞬间,他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没有旧衣服。里面是满满一箱,属于另一个男人的过去。泛黄的信件,字迹飞扬,
落款是阿旭。一本厚厚的相册,从少年时期的青涩合影,到大学毕业的灿烂笑容,
每一张照片里,苏晴都依偎在陈旭身边,笑得那么甜。还有一张机票存根,目的地是巴黎。
日期,是三年前,他向苏晴告白的那一天。原来那天她拒绝见他,不是因为身体不舒服,
而是去机场送走了她的全世界。箱子最底下,压着一个日记本。林舟颤抖着手翻开。
十月三日,雨。阿旭走了,我的心也空了。林舟今天向我告白了,他看我的样子,
有点像阿旭。十二月二十五日,晴。和林舟一起过的圣诞节,他送了我一条围巾,
很暖和。可我还是会想起,去年圣诞,阿旭在雪地里背着我跑。三月十四日,阴。
林舟向我求婚了,我没有答应。我还在等阿旭回来,我怕他回来找不到我。一页,一页。
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凌迟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他不是替代品。他连替代品都算不上。
他只是她漫长等待里的一个消遣,一个长得有点像她心上人的消遣。他猛地合上日记本。
巨大的眩晕感让他站立不稳,重重地摔在地上。额头磕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却感觉不到疼。原来,心死透了,身体也就麻木了。他没有再去看那个箱子。
也没有收拾自己的行李。这个家里,好像本就没有什么是真正属于他的。他从地上爬起来,
一步一步,像是踩在棉花上,走出了这个囚禁了他三年的牢笼。他什么都没带走。
只从口袋里摸出了那枚准备在纪念日送给她的戒指。他曾幻想过无数次她戴上它的样子。
现在看来,真是可笑。他走到小区的湖边,冬夜的湖面结了一层薄冰,反射着惨白的路灯光。
林舟看着手中的戒指,看了很久。然后,他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将它扔向了湖心。
戒指在空中划过一道微小的弧线,落在冰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叮。然后,悄无声息。
就像他这三年的感情,投入一片冰冷的死水,连个回响都没有。手机的幻听又在耳边响起,
嗡嗡作响。林舟转身,朝着湖边那座最高的跨湖大桥走去。他的脚步很慢,却异常平稳。
3跨湖大桥是这座城市最高的建筑之一。站在桥上,能俯瞰整个城市的灯火辉煌。
林舟一步步走上人行道,栏杆冰冷刺骨。风很大,吹得他本就单薄的衣服猎猎作响,
像一面破败的旗帜。他扶着栏杆,低头向下看。湖面黑得像一块巨大的墨,深不见底。
几十米的高度,足以让一切都粉身碎骨。发烧带来的眩晕感越来越强烈,世界在他眼前旋转,
扭曲。他反而觉得前所未有的清醒。原来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活着,却像个笑话。
他想起苏晴曾经说过,她最喜欢站在这里看夜景,感觉整个世界都在脚下。现在,
他站在这里,只想让世界将他吞噬。他没有犹豫,也没有留恋。只是平静地,
翻过了那道冰冷的栏杆。中心医院VIP病房。陈旭的呼吸已经平稳下来,睡着了。
苏晴坐在床边,削着一个苹果,动作熟练而温柔。可她的心,却莫名地烦躁不安。
她拿出手机,屏幕上干干净净,没有林舟的任何消息。她打了几个电话过去,都是关机。
这不正常。林舟的手机从不会关机,他说怕她有急事找不到他。一股莫名的恐慌,
像藤蔓一样缠住了她的心脏。她想起他电话里沙哑的声音,他说他发烧了,三十九度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