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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10-23

景生第一次撞见阿蘅,是在十九岁那年暮春,青崖镇下“逆雨”的辰光里。所谓逆雨,

是这靠山小镇独有的异相——雨丝不往泥里坠,反倒斜斜往云里飘,裹着后山桃林的落瓣,

像老天爷把揉碎的春天,倒着往天上塞。那天景生刚从药铺领了月钱,三枚铜钱攥在掌心,

磨得指腹发暖,正往破庙走。路过庙后那棵百年老桃树时,头顶忽然传来“噗”的轻响,

软得像片云撞在了枝桠上。他抬头,先看见的是半透明的白纱。

那纱薄得能看见底下泛着淡青的皮肉,裹着个蜷成团的姑娘,鬓边沾着湿漉漉的桃花瓣,

垂在肩头的发梢滴着水——不是雨水,是带着蜜甜的晨露似的水,滴在桃树皮上,

竟让枯了半载的老皮,冒出了星星点点的新绿。姑娘指尖勾着根秃枝,枝桠上本已谢尽的花,

顺着她的指节,重新绽出粉白的蕊,连风掠过她的衣角,都变得暖融融的,

裹着股桃花混着云气的清甜味。“你挡着我晒‘气’了。”姑娘开口时,声音轻得像风吹纱,

景生才看清她的眼睛——浅青色的瞳仁里,飘着极小的云絮,转一下,就像云在慢悠悠走。

她从树桠上往下滑,落地时轻得没沾半点泥,白纱扫过草叶,被她踩过的蔫草瞬间直了腰,

连刚被雨打趴的蒲公英,都撑着绒毛站了起来。景生攥着铜钱的手紧了紧。

他在破庙住了三年,爹娘死于前岁瘟疫后,就靠给药铺晒药、帮酒楼劈柴过活,

见惯了镇上人的冷眼,却从没见过这样的人——不是怪她好看,是她身上的“气”太特别,

像揣着个小阳春,连呼吸都能让周遭的草木活泛起来。“我叫阿蘅。”姑娘凑过来,

鼻尖快碰到他下巴,景生能看见她眼睫上的小水珠,珠子里映着自己灰头土脸的模样,

“你是景生,药铺的王掌柜喊你‘景小子’时,我在云里听见了。”“云里?

”景生的喉咙干得发疼,这才发现自己盯着人看了太久,耳尖烧了起来。阿蘅点头,

指尖轻轻戳了戳他的胸口。景生觉出一阵软痒,像有片云钻进了衣襟,

连揣在怀里的铜钱都跟着暖了暖。“我是云生子,在云上飘了三百年。云上冷得很,

没有桃花,没有柴火气,连风都是硬的,得靠吸人间的烟火气活。”她往破庙的方向瞟了眼,

看见景生堆在门口的柴垛,浅青色的眼睛亮了亮,“你住这儿?我能跟你走吗?

你身上的烟火气,比云上的仙气暖十倍。”景生没敢应。他住的破庙漏风漏雨,

门板裂着道大缝,夜里得裹着捡来的破棉絮缩在柴堆旁才能睡着,

哪容得下这样“飘着仙气”的姑娘。可阿蘅没等他开口,已经提着白纱往破庙走,

走两步回头喊他:“快呀,逆雨要裹着花瓣飘走你的铜钱了!”景生低头一看,

掌心的铜钱果然在晃,忙追上去。进了破庙,阿蘅正蹲在柴堆旁,指尖碰了碰湿冷的柴禾,

柴芯竟“腾”地冒起淡青色的烟,烟裹着暖意,慢慢烘散了庙里的霉潮气。她回头冲景生笑,

浅青色的眼睛弯成月牙,鬓边的桃花瓣落在柴堆上,竟在柴缝里长出了极小的嫩芽。“你看,

我能生火,能让柴不潮。”阿蘅拍了拍手,白纱上沾的泥点慢慢淡去,最后没了踪影,

“你让我住下,我还能让你晒的药干得快,让你劈的柴不裂——我啥都能干。

”景生看着那堆冒青烟的柴,看着阿蘅瞳仁里的云絮,忽然想起爹娘走时,

院里的桃树也是这样落了一地花。他喉结动了动,把铜钱揣进怀里,

憋出句“别碰那尊菩萨像”——破庙里就剩泥菩萨还算完整,脸裂着道缝,

他每天都用布擦一遍。阿蘅住下了。景生把破棉絮让给她,自己缩在柴堆旁,

可夜里总被暖醒——阿蘅不知何时挪到他身边,白纱裹着他的胳膊,像盖了层软云,

连从门板缝钻进来的冷风,都变得温乎乎的。白天景生去药铺晒药,阿蘅就坐在门口石阶上,

指尖对着晒药的竹匾轻轻晃。原本要晒三天的甘草、当归,半天就干透了,

还带着点桃花甜香。王掌柜觉得怪,问景生咋回事,景生只说“天好”,阿蘅就在旁笑,

眼睛弯得像月牙,王掌柜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景生红透的耳尖,没多问,月底发月钱时,

还多给了两个铜板。日子慢得像熬粥。景生攒了钱,先补了破庙的屋顶,换了块新门板,

又从布店扯了最便宜的粗麻布,给阿蘅做了件短衫——她总穿那身白纱,

镇上的妇人见了就指指点点,景生怕她受委屈。阿蘅穿上粗布衫,转着圈给景生看,

浅青色的眼睛亮得很:“比白纱软,有景生的味道。”景生蹲在地上劈柴,

耳朵尖烧得能烙饼,手里的柴刀却劈得格外稳。入夏头一天,阿蘅忽然坐在门槛上,

摸着小腹笑。景生劈完柴回来,看见她指尖在肚子上轻轻划,粗布衫下泛出极淡的青芒,

软乎乎的,像有片小云彩藏在里面。“景生,我们有娃了。”阿蘅抬头看他,

声音轻得像怕吓着怀里的东西,“刚才云气裹着你的烟火气,往我肚子里钻,

凝成了个小团子,还动了一下呢。”景生手里的柴刀“当啷”掉在地上。

他冲过去蹲在阿蘅身边,手悬在她小腹上方,抖得不敢碰——那片青芒真在轻轻晃,

像阿蘅瞳仁里的云絮,碰一下就能化。阿蘅抓着他的手按上去,景生觉出一阵极轻的跳,

不是心跳,是比桃花瓣落地还软的动,从掌心传到心口,暖得他鼻子发酸。“他能长大吗?

”景生的声音发颤。他孤孤单单过了三年,忽然觉得破庙里的霉味都散了,

连柴火气都甜了起来。阿蘅点头,指尖在他手背上画圈:“能。云生子托胎人间,

只要有你的烟火气养着,就能长成像你一样的娃娃,会哭,会笑,能跟着你劈柴、晒药,

还能帮我摘桃花。”从那天起,景生拼了命干活。天不亮就去酒楼劈柴,辰时赶去药铺晒药,

中午啃两个冷馒头,下午帮农户挑水、锄地,傍晚还去后山采野菌卖钱。每天回来,

总能带回点好东西:一块水果糖、半个白面馒头、一小把刚熟的草莓,全塞给阿蘅。

阿蘅的肚子慢慢鼓起来,粗布衫穿不下了,景生就把自己的旧布衫改大,她穿着晃荡,

却总舍不得脱,说“娃能闻见景生的味道,长得快”。夜里,景生就着月光给娃缝小衣裳。

他手笨,针脚歪歪扭扭,线总打结,阿蘅就靠在他肩上,指尖帮他理线,

青芒顺着线滑进布片里,竟在歪扭的针脚旁,绣出了极小的桃花纹。“娃穿这个,

以后能像桃花一样好看。”阿蘅的呼吸吹在他颈窝,暖得景生手都软了,

缝错了针也舍不得拆。可娃来得比想的急。端午前一天,阿蘅突然疼得蜷起身子,

白纱不知何时又裹在了身上,青芒从她小腹往出冒,连破庙的梁上,都飘起了细碎的云絮。

景生慌了神,跑着去镇上请稳婆,鞋跑掉了一只也没顾上,脚心被石子磨出了血。

稳婆是个胖妇人,拎着药箱跟他跑回破庙,

刚进门就“呀”了一声:“这屋里的气……咋软乎乎的?”阿蘅疼得轻哼,

指尖抓着景生的手,青芒从两人交握的地方往出渗。“别慌,云生子托胎,生得快。

”她咬着唇笑,脸色却白得像纸,“娃要出来了,景生,你看……”话音刚落,

稳婆就喊了声“露头了”。景生凑过去,看见个皱巴巴的小脑袋,

头发上沾着点云絮似的白气,闭着眼,小嘴巴抿着,像在睡。稳婆把娃抱起来,

刚要擦他脸上的水,那小身子突然泛出淡青的光,像阿蘅身上的气。景生伸手要抱,

指尖刚碰到娃的襁褓,那光就“腾”地散开,娃的身子跟着变透明,慢慢化成了漫天飞絮,

裹着片桃花瓣,从破庙的门缝飘了出去。稳婆手里空了,脸白得像纸:“这……这是啥?

”阿蘅靠在床头,没哭,只是伸手接住飘到眼前的桃花瓣,指尖的青芒淡了半截。

“他是云气托的胎,我的烟火气不够,留不住。”她把花瓣夹进景生缝坏的小衣裳里,

声音轻得像风,“景生,别难过,我们还能有下次。”景生蹲在地上,看着空了的襁褓,

看着阿蘅苍白的脸,眼泪砸在泥地上,砸出小坑。他没说话,只是把阿蘅抱进怀里,

像抱着团软云——她轻得很,好像下一秒也要飘走。那天晚上,

景生把那片桃花瓣和小衣裳埋在庙后桃树下,又劈了堆新柴,生了堆大火,

让阿蘅靠在火边暖着。阿蘅靠在他肩上,指尖的青芒慢慢亮了点,可景生知道,

她丢了半条命——云生子托胎,本就是拿自己的云气换,娃没留住,她的气也耗了大半。

往后的几年,景生更拼了。他不再只干零活,跟着药铺的王掌柜学认药、抓药,

王掌柜看他实在,把攒了半辈子的药方子教给他,

还让他住在药铺后院的小屋里——比破庙暖和,也能让阿蘅少受点罪。

阿蘅的身子慢慢缓过来,指尖的青芒又亮了些,只是不能再像从前那样让草木发芽,

也不能再让药干得快,连笑的时候,眼瞳里的云絮都慢了些。她还是总坐在药铺门口,

看景生抓药、晒药,中午帮他把饭热好,晚上等他一起回去。景生攒了钱,

给小屋糊了新窗纸,买了张木床,还从镇上买了只母鸡,每天能给阿蘅炖碗鸡汤。

“等攒够了钱,我们盖间带院的房子,院里种棵桃树。”景生给阿蘅盛汤时,总这么说,

“到时候娃就能留住了,能在桃树下跑,能喊我们爹娘。”阿蘅笑着点头,喝着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