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刀劈开雪幕的刹那,林渊忽然想起实验室里那只被撞碎的培养皿。
此刻飞溅的血珠在月光下同样晶莹剔透,只是带着铁锈味的温热。
三名黑衣刺客呈品字形包抄而来,领头者袖中寒光乍现。
林渊下意识横刀格挡,刀刃相撞时爆出火星,照亮对方蒙面巾上的金丝纹路——这是内廷影卫独有的标记。
"陛下要镇北侯绝后。
"刺客首领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铁器摩擦,"世子何苦挣扎?
"林渊踉跄后退,背靠假山凸起的太湖石。
指尖触及石上孔洞时,原主的记忆突然涌现:十二岁那年,他曾在这些孔洞中藏过毒蒺藜。
"你们该担心自己。
"他屈指弹向某个特定孔位,三枚乌光激射而出。
刺客挥刀劈砍的瞬间,毒蒺藜突然爆开淡紫色烟雾——这是现代化学课上学到的酸碱反应,原主竟早早制成机关。
趁刺客目盲之际,林渊翻身滚入梅林。
积雪压断枯枝的脆响在身后紧追不舍,他扯下狐裘抛向反方向,自己却攀上老槐树。
当追兵掠过树下时,他倒挂金钩劈下断刀,刀刃精准切入颈椎骨缝——这是人体解剖学的知识。
尸体栽进雪堆的闷响中,林渊突然头痛欲裂。
零碎画面在脑海炸开:十二岁生辰那日,父亲握着他的手在沙盘推演北疆战局;十五岁及冠礼上,长公主亲手为他系上蟠龙玉带,指尖划过喉结的触感冰凉如蛇。
"世子爷好身手。
"娇媚的嗓音自梅林深处传来,林渊浑身紧绷。
绯色裙裾拂开积雪,来人梳着堕马髻,额间花钿是滴血般的红。
她指尖把玩着鎏金匕首,刀柄镶嵌的猫眼石在夜色中幽幽发亮。
"苏娘子?
"林渊想起老仆的嘱托,试探着说出暗号:"姑娘的胭脂...像凝固的血。
"匕首突然抵住他心口,美妇人的气息带着芍药香:"那世子可知,妾身这盒胭脂要用多少处子心头血炼制?
"刀尖挑开他衣襟,露出尚未愈合的箭伤,"比如这般艳色?
"林渊按住她手腕,触感却像握住一块寒冰:"苏娘子若是要杀我,何须等到现在?
"他故意露出脖颈,"不如用北莽狼吻匕痛快些——你袖口熏的紫述香,只有北疆狼庭冬日才开花。
"美妇人瞳孔骤缩,匕首突然变戏法般消失。
她退后三步盈盈下拜:"墨家北地支脉苏晚晴,参见少主。
"抬起头时,眼中媚意尽褪,只剩刀刃般的冷冽:"三年来我们七次尝试联络,都被侯爷拦下。
今夜..."话音未落,林渊突然将她扑倒。
一支鸣镝擦着发髻掠过,钉入梅树时箭尾仍在高频震颤——这是北莽神箭手的"蜂鸣箭"。
"你们墨家打招呼的方式真特别。
"林渊扯着苏晚晴躲到假山后,耳畔传来瓦片碎裂声。
月光下,十余名黑衣人正在屋脊间腾挪,每人肩头都绣着狰狞狼首。
苏晚晴反手甩出三枚铜钱,暗器在夜空中划出诡异弧线。
当先两名追兵咽喉爆出血花,尸体坠地时,林渊看清铜钱边缘的锯齿——这分明是微型链锯,墨家机关术竟己发展到这种程度。
"跟我来!
"苏晚晴拽着他冲向荷塘。
寒冬的枯荷丛中,她掀开一方青石板。
幽暗水道泛着腐殖质的气味,隐约可见石壁上生长的荧光苔藓。
追兵的呼喝声逼近时,林渊突然驻足。
他扯下玉佩扔进水道,又将断刀卡在机关门缝:"追兵会发现玉佩,误以为我们潜水逃生。
但真正的通道..."他跺了跺脚下青砖,"应该在这方棋坪之下?
"苏晚晴盯着石亭中的青玉棋枰,黑白双子正呈屠龙之势。
闻言指尖微颤:"少主如何识破?
""苔藓。
"林渊指向石亭立柱,"只有经常移动的机关才会在接缝处滋生这类喜阴植物。
"说着按下天元位的棋子,地面顿时传来齿轮咬合的闷响。
密道开启的瞬间,破空声再至。
苏晚晴推开林渊,自己却被箭矢贯穿右肩。
鲜血溅在白玉棋子上,宛如一幅凄艳的写意画。
"走!
"她咬碎后槽牙的蜡丸,紫色烟雾瞬间弥漫。
林渊架着她跌入密道时,听见上方传来惨叫声——烟雾中掺了磷粉,遇氧即燃。
...地下水道竟是一座庞大的机械城。
齿轮咬合的轰鸣声中,林渊望见青铜浇筑的浑天仪在穹顶缓缓旋转,其下是星罗棋布的沙盘,标注着各州郡***。
"这是墨家耗费三代人心血打造的山河机枢。
"苏晚晴撕开染血的衣袖,露出肩头狰狞的狼头刺青,"三年前北莽狼主血洗墨家总坛,我们带着核心图纸投奔镇北侯..."她突然剧烈咳嗽,指缝渗出黑血。
林渊这才发现箭簇泛着幽绿——北莽的狼毒无药可解,除非..."用这个。
"他扯下腰间玉佩砸碎,玉粉混着鲜血调成糊状,"和田玉含透闪石矿物,可以中和毒素。
"这是考古系教授在讲座中提过的偏方。
苏晚晴惊疑不定地敷上药糊,眼见黑血渐渐转红。
她突然抓住林渊手腕:"少主可知惊神阵?
"不等回答,她按动机关。
沙盘上的汴京城突然升起数百枚铜钉,每枚钉头都刻着符咒:"这是墨家与阴阳家合研的守城大阵,以山河龙脉为引,可挡十万大军。
但三日前..."她指向东北角的缺口,"钦天监挖断龙脊山修运河,阵眼己破。
"林渊凝视着被斩断的山脉模型,现代地理知识突然贯通:"他们挖的是沉积岩层,一旦暴雨必发山崩。
届时洪水冲毁的不只是惊神阵...""还有下游三州十六县。
"苏晚晴惨笑,"但满朝文武都在歌颂运河之功。
"地底忽然传来震动,浑天仪的铜环发出刺耳摩擦声。
苏晚晴脸色骤变:"有人触动了自毁机关!
"她扑向控制台,却见代表皇城的铜鼎正在过热发红。
"是子母焚城术!
"林渊想起史料记载的西域秘法,"快切断地脉连接!
""除非同时关闭二十八宿位..."苏晚晴话音未落,林渊己经冲向星图。
他飞快拨动代表角宿的玉玦,口中念念有词:"青龙七宿的方位应该对应春季星空...不对!
这是以洛阳城为观测点的古星图!
"汗水顺着下巴滴落,他在现代天文课的记忆与墨家机关术的密码激烈碰撞。
当最后一枚玉玦归位时,灼热的铜鼎突然喷出蒸汽,整个地下城响起齿轮倒转的轰鸣。
苏晚晴望着渐渐冷却的机关核心,眼神复杂:"少主方才用的,可是失传的《甘石星经》推演法?
"林渊不置可否地抹去额间冷汗。
他总不能说这是大学选修课《古代天文学概论》的知识,此刻掌心还残留着玉玦的纹路——那分明是简化版的黄道十二宫。
...黎明前的黑暗中,两人从城隍庙神像背后钻出。
苏晚晴递来半枚虎符:"墨家在北疆还有三千死士,但需要完整的虎符才能调动。
"她指向林渊颈间,"另一瓣在姜璃公主那里。
"林渊猛然想起昏迷时婢女为他更衣,确实见过这枚青铜虎符。
当时以为只是装饰,没想到..."小心!
"苏晚晴突然将他推向供桌。
一支精钢弩箭穿透窗纸,将青铜烛台钉在墙上。
箭尾系着的丝帛展开,赫然是用朱砂写的生辰八字——正是林渊这具身体的出生时辰。
"厌胜之术!
"苏晚晴挥袖打翻长明灯,火光中可见丝帛上爬满蛆虫般的咒文,"这是南疆巫蛊,需用至亲之血为引..."话音戛然而止。
林渊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供桌下滚出一颗头颅——正是昨夜见过的影卫首领,口中含着半截明黄色卷轴。
展开血染的圣旨,林渊笑出声来。
敕令上说他"突发恶疾暴毙",追封为安乐侯。
而卷轴夹层的密信更妙,竟是长公主亲笔:"狼庭己备十万铁骑,待运河溃堤之日南下。
""好个里应外合。
"他将密信凑近烛火,"苏娘子可愿看场好戏?
"晨钟撞破雪幕时,一队快马冲出汴京南门。
为首的少年郎披着玄色大氅,怀中揣着融化的雪水与血污浸透的密信。
在他身后,巍峨皇城正被第一缕朝阳染成金色,宛如涂满蜂蜜的毒饵。
而千里之外的北疆,姜璃公主掀开车帘。
她望着突然集结的镇北军铁骑,袖中短剑发出龙吟般的颤鸣。
剑穗上那半枚虎符,正在初升的日照下泛起青铜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