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我夹着“大白”用黑墨写的讨账条幅,我们一行三人坐着公交车去要账。
这个欠账的叫南建国,早年也是闯荡江湖,靠着干工程发家的。
“无良南建国,还我血汗钱!”
条幅上是这样写的。
国顺和“大白”两人扯着条幅,拿着大喇叭喊事先商量好的讨债词,“南来的北往的,哈尔滨的香港的,快来看看吧!
无良包工头,鲸吞农民工的血汗钱,历时两年,没有给过一分钱。”
门口的保安就两个,他们急忙去门口赶我们,敌进我退,敌退我进,就这样像猫捉老鼠一样弄了几个回合后,看热闹围观的人一多,门口就堵上了,两个保安用对讲机请求增援,我趁机就溜了进去。
我是第一回进这高档的地方,姓南的家住在别墅区,我按照“大白”写的地址找到了他们家门前。
国顺说,这是要我先侦查侦查,看看家里有人没有。
如果窗户是开着的,家里一定会有人,如果窗户是关着的,那就坐不显眼的地方看上一天,再就是看看院子里有没有宠物,花架上的花是是死是活。
我就奇怪,这么多骚招儿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学校是不会教这些的。
还是高尔基说的好啊,社会这所大学也可以培养出高材生。
南家的别墅是白色的,很漂亮,只有三楼的窗户是开着的,这有戏,阳台上还放着许多白色的花盆,里面有白色、紫色、红色的花,一盆盆活的还挺精神。
我大着胆子去按他家的门铃,门铃屏幕上一片漆黑,没有人应答。
人不在家。
我手机打给国顺,里面传出“大白”夸张的喊声,“保安打人啦,快来看啊,这世界还有公理没有啦。”
我担心地问道,“某事吧!”
“会有啥事儿,大白弄这一套轻车熟路,他每年光要账的提成就好几万,你那边情况咋样?”
国顺说。
“三楼的窗户开着呢,按门铃没有人,估计中午回来,或是晚上回来。”
我说。
“那你别慌,我们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你先熬到上午看看再说,不中咱再想别的办法。”
国顺说。
“你想的咋嫩得劲儿啊,我大上午不吃饭在这死守,你们去海吃海喝,不行,要来大家一起过来。”
我在学校打网游,经常不按点吃饭,落下了个胃疼的毛病,所以对国顺的建议我是压根儿就不同意。
电话那头传来国顺的声音,“桐啊,你先撑一会儿,我跟大白商量商量再说。”
我说,“行啊,你们从商量了,不过别磨叽太长时间,我怕一会保安发现了,会来逮我。”
我忐忑不安,偷偷找到摄像头的死角位置,坐在地上开始玩手机。
我打游戏也只喜欢打植物大战僵尸,豌豆枪发出的嘙嘙声听着既有节奏,又有一种清脆的感觉。
我这人就是死心眼儿,当我打过了埃德加博士后,我在“无限”这一关被纠缠上了,我最多打到了二十二关,当我继续如何努力的时候,红眼老怪背着它的小妖孩儿总是能把我轻易终结。
后来我才明白,不舍得出钱买装备,这些网游的商家会让你一辈子都过不去关,他们这是把热血青年往死里坑啊。
那次看了一篇文章,从我老师那里看到的,叫做《***丝己经沦为后现代的提款机》,意思是说,这个社会向上发展的出路基本被路子好的人给霸占了,我们这些农三代,工二代等等不管怎么努力,都是混不出模样的。
那混不出来咋办,那就去网吧打游戏,可以从虚拟的网络里找回一点儿成就感。
我们寝室里有个怪侠,他上高中,玩了三年魔兽,学挖掘机,他又玩了一年网游,家里父母都在广州打工,每月按点给他打钱,可是到毕业,他去了一个月人才市场,愣是没有人用他,因为他连挖掘机的档位怎么操作都不知道。
他的学业和他的青春,己经像失去自我的女人那样完全奉献给了网吧老板。
他的那台电脑一首是诱惑我的宝物,可是他非常自私,自己不用也不让别人玩儿。
那台电脑配置很高,打游戏非常快,可是他也不用,他说打游戏到网吧里才有气氛。
那次我跟他去了一趟镇上的网吧,我刚进去就跑了出来,那是什么烂地方啊,脚臭味儿,烟臭味儿,方便面的味道,还有拖地发出的水腥味儿,老天爷啊,就这他还一如既往的乐此不疲。
我待了不到十分钟就经受不住混合气味的打击,慌忙逃了出来。
我后来问我一位毕业多年还小有成就的老乡,网吧这地方这个鳖孙样儿,那些货还去玩啊,不怕熏死到里头啊。
我老乡一语道破天机,“网吧就是他灵魂的家园,他家也不比网吧好多少,不信你可以去这些人的家里去看看,内心没有力量的人,再肮脏的地方都可以吃饭,可以睡觉,可以玩耍,有的人还在网吧的厕所里生孩子的,别说你不知道啊。”
从此后我不再去网吧了,真有什么游戏,我就下载到我的电脑上。
我那位怪侠同学终于爆发了,在一天夜里他端坐在电脑前,也没有开机,呆呆坐了两个小时,他然后突然发疯一样,猛的站了起来,高高举起他的那台高配置电脑用力摔到地上,电脑粉身碎骨,他也崩溃了,倒头在床上睡了一天一夜。
我们都吓傻了,后来听他的老乡说,他再也不打游戏了,毕业后去了广州,跟着他爸在一家饭店打杂儿,再后来就没有他任何音信了,发微信不回,打手机停机,估计是换号了。
同学群里逢年过节抢红包、聊天,也没有他的身影,不知道谁说了一嘴,在深城的三和人力资源市场见他在路边等活儿,估计他成了三和大神的一员了。
“喂!
你在这里干什么?”
旁边走来一队巡逻队的保安,把我吓得手机差点掉地上。
“我啊,我在等人,我叔让我在这等他,我没有拿钥匙,进不去门儿。”
我急中生智,立刻就忽悠起保安。
“你叔叔是谁?”
一个保安问道。
“南建国啊,他就住在二十九号院儿。”
我说。
“那好,我查查,要是不是,我叫你知道什么是高端大气上档次的社区安保部是什么感觉。”
保安说道。
他说的让我心里怕怕,我不敢看他的眼睛。
保安拿出个文件夹打开看了一眼,“对,有个姓南的,你在这等他吧,别乱跑。”
保安们正要离开,后面的人盯着我看了西五秒,把我吓了一跳。
“孙队长,别急,我看着这孩儿咋这么面熟,我问你啊,昨天的白蛇是不是你挖出来的?”
保安说。
咦!
这口音一水儿的黄河土腥味儿,老乡?
一上电视这效果就是不一样,我就忘了讨债的事情,“对,就是我。”
保安们像打量动物园的动物,“哎呀,你可不简单啊!
人家开挖掘机开了一辈子,都是挖出些石头树根秋裤,你小子真厉害啊,居然挖出了白蛇。
我听你口音,咋真熟悉呢,我问你啊,嫩家是哪儿的?”
我听他的口音说不定是一个地方的。
“俺家是太前的。”
我说。
“真是老乡,亲不溜溜儿的老乡,我是丰丘的。”
保安说。
我的保安老乡要拉着我照合影,孙队长也被吊起了胃口,整个巡逻队的人也要抢着跟我照相,我啊就是平常不注意自己的肖像权,不过不给老乡面子又过不去,咱也帮帮他。
我的保安老乡姓卫,叫良晨,他照过像后,迫不及待的就把照片发到了朋友圈。
“老弟,你看看,中不中?”
卫良晨把他的小米手机伸到我眼前。
我一看乐的首哆嗦,咱老乡真能吹啊,他在朋友圈里发了一段话:古有汉高祖斩白蛇起义,今有我老乡挖白蛇扬名,小小杭城,居然藏不住一个传奇。
老乡,再接再厉,下次把青蛇也挖出来!
这样法海和许仙他们就凑成了一桌麻将了。”
孙队长说,“你们都别慌着走,我也发几个,咱再走。”
本来发愁中午没有地方吃午饭,良晨哥就把我领到了他们职工食堂。
我一进去看就傻了眼了,明白了什么叫高档社区,什么叫高档社区的职工食堂。
人家倒掉的饭都比我们工地上的伙食好个天上地下,我可以自信的说,俺村村长家吃饭都没法跟人家拼一丢丢的。
这都是自助餐,有凉菜,热菜,面点,米饭,卤面,炒饭,水果,能在这里当个保安,也是幸福无比啊。
我弄了满满一快餐盘,快吃完了,对讲机里传来呼叫,“孙队长,孙队长,快来增援,快来增援,要账的在门口拦住了咱院的女神,要让她抵债。”
我吃的意犹未尽,刚把一块儿红烧肉放嘴里,卫良晨说,“老乡,别吃了,要账的正在纠缠你堂妹,咱的赶紧过去。”
我硬着头皮跟巡逻队的人往大门口走去,心里想这和大白、国顺他们见面该怎么办,万一穿帮,这老乡骗老乡,到哪里都是天理不容啊,况且人家对咱也不错,今天在食堂里吃的花样超过过去一年吃的品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