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邸门前，空气仿佛凝固了。
那两名身经百战的卫兵，此刻的表情极为精彩。他们的瞳孔收缩，死死地盯着赵沐笙手中的那把刀，喉结上下滚动，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身为章都尉的亲卫，他们见过的利器不知凡几，军中铸造坊的上品兵刃，他们也曾亲手持握。但没有一把，能给他们带来如此强烈的视觉与心灵冲击。
那不是一把凡铁打造的兵器。
那是一种他们无法理解，却能本能感知其恐怖的存在。刀身上那宛如云海翻腾的纹路，仿佛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刃口那一道雪亮的寒芒，似乎连视线都能割裂。更可怕的是，明明是一把杀器，它却又带着一种近乎艺术品般的、令人心醉神迷的美感。
这种极致的矛盾，让他们的大脑陷入了短暂的宕机。
“这……这是……”左侧的卫兵声音干涩，握着长戟的手，竟不自觉地渗出了汗水。他感觉自己手中的精铁长戟，在这把刀面前，脆弱得像一根枯枝。
赵沐笙没有回答，只是将刀身微微一转。
“嗡——”
一声轻微却悠长的颤鸣在空气中响起，仿佛龙吟。刀身反射的阳光，如同一道冷电，扫过两名卫兵的眼睛，刺得他们下意识地眯起了眼。
那股无形的气势，已经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终于，右侧那名年纪稍长的卫兵，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骇然。他没有再去看那把刀，而是紧紧盯着赵沐笙的眼睛，沉声道：“你在此等候，不准妄动！我……我去通报！”
说完，他不敢再有丝毫怠慢，转身快步冲进了府门。
剩下的那名卫兵，依旧保持着戒备的姿势，但他的气势早已被那把刀彻底摧毁。他甚至不敢再用戟尖对着赵沐笙，而是不自觉地将长戟微微下移，这是一种下意识的、面对更强者时的退缩。
赵沐笙神色淡然，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门口，单手持刀，人与刀仿佛融为一体，散发着一股生人勿近的冷冽气息。
他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
府门内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一名身穿校尉甲胄、腰挎青铜剑的中年军官，在那名卫兵的引领下，大步流星地走了出来。
这名校尉显然是章邯的心腹，脸上带着久经沙场的悍勇之气，目光锐利如刀。他一出门，视线便立刻锁定了赵沐笙和他手中的刀。
“就是你，要见都尉大人？”校尉的语气充满了审视，带着居高临下的威严。
然而，当他的目光与那把刀接触的刹那，他后续的话语，也像那两个卫兵一样，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咙里。
他的瞳孔，同样在一瞬间猛地收缩！
“这刀……”他下意识地喃喃自语，作为一名更高级别的军官，他比那两个卫兵更能看出这把刀的可怕之处。那完美的重心，那流畅的线条，那一看便知是经过千锤百炼才形成的致密结构……这一切，都远远超出了他对兵器锻造的认知。
“三天前，我与章都尉有个赌约。”赵沐笙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校尉耳中，“如今，我来履约。”
校尉的脸色一阵变幻，他死死地盯着那把刀看了许久，终于转过头，对那名卫兵低声喝道：“去，禀报都尉，就说城南铁匠铺的人来了，带了……带了一把绝世好刀！”
“是！”卫兵如蒙大赦，再次跑了进去。
这一次，赵沐笙没有等太久。
府门“吱呀”一声被完全推开，一股更为浓烈的铁血煞气，扑面而来。
章邯身着一套便于活动的黑色劲装，并未披甲，但那魁梧的身躯，依旧如同一座铁塔。他大步走出，身后跟着数名亲卫，每一个人都气息彪悍，眼神冷厉。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赵沐笙的身上，随即，又被他手中的刀，牢牢吸引。
“你还真敢来。”章邯的声音低沉而雄浑，带着一丝意外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他一步步走到赵沐笙面前，那股无形的压力，足以让寻常人腿软跪倒。但他眼中的赵沐笙，却依旧平静如水，仿佛面对的不是大秦帝国的都尉，而是一个普通的客人。
“我从不食言。”赵沐笙说着，将手中的环首刀，刀柄向前，递了过去。
章邯没有立刻去接。
他的目光，如同最挑剔的鉴赏家，一寸寸地扫过刀身。从刀尖的弧度，到刀背的厚度，再到刀身上那如梦似幻的烧刃纹。
越看，他眼中的惊异之色就越浓。
身为秦军悍将，他一生阅刃无数，可没有一把能与眼前之物相提并论。他缓缓伸出那只布满老茧、虎口处有着狰狞旧伤的大手，握住了刀柄。
入手的一瞬间，章邯的身体，猛地一震！
沉重，却又无比的平衡！
刀的重心，恰到好处地落在了距离护手三指的位置。这是一种完美的平衡，意味着持刀者可以用最小的力气，发挥出最大的劈砍威力。光是这一点，就足以秒杀军中九成九的兵刃！
他手腕一抖，长刀在空中划过一道无声的轨迹。没有风声，只有一种切割空气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嘶嘶”轻响。
“好刀！”章邯的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终于忍不住，由衷地赞叹出声。
他转过头，看向身旁一名亲卫，沉声道：“取我的佩剑来！”
那名亲卫不敢怠慢，立刻解下腰间一柄装饰着兽纹的青铜剑，双手奉上。这柄剑，乃是章邯南征北战的功勋之物，由军中最好的匠人以百炼精铁打造，锋利异常。
章邯左手持剑，右手持刀，目光再次变得锐利。
周围的士卒都屏住了呼吸，他们知道，都尉这是要亲自试刀了。
“得罪了。”章邯低喝一声，右手猛地挥下！
赵沐笙打造的环首刀，带着一抹森然的寒光，朝着那柄精铁长剑的剑身，直直地斩了下去！
“锵！”
一声清脆到极致的、宛如金石碎裂的声响！
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那柄跟随章邯立下赫赫战功的精铁长剑，竟如同朽木一般，被从中斩为两段！
断口光滑如镜，在阳光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而赵沐笙打造的那把环首刀，刀刃上，竟是连一个豁口都没有！依旧雪亮如初，寒气逼人！
“嘶——”
倒吸凉气的声音，在场中此起彼伏。
章邯本人，更是呆立当场，他低头看着自己手中只剩下半截的断剑，又看了看那把完好无损的长刀，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到难以置信，最后，化为了一种近乎狂热的激动！
“神兵……这才是真正的神兵利器！”他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兴奋与喜悦，“哈哈哈哈！好！好一个赵沐笙！我章邯，小看你了！”
他猛地转身，走到庭院中一尊用来操练的石锁前，那石锁由坚硬的青冈岩打磨而成，重达百斤。
“喝！”
章邯双臂肌肉贲张，用尽全力，一刀劈下！
“噗！”
没有想象中的巨响，只有一声沉闷的、仿佛利刃入肉的声音。
那坚硬无比的青冈石锁，竟被这一刀，硬生生地劈开了一道近半尺深的口子！
静。
整个府邸门前，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的士卒，包括那名校尉，都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赵沐笙。削铁如泥，斩石如腐……这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事情，今日竟活生生地发生在了他们眼前！
章邯抚摸着冰冷的刀身，感受着从刀上传来的、那股无坚不摧的力量，他眼中的狂热，渐渐被一种更为深沉的思索所取代。
他是一个纯粹的军人。他想的，永远是战场。
如果……如果他麾下的精锐，能人手一柄这样的神兵，那将是何等恐怖的景象？
匈奴人的弯刀，百越的藤甲，在这等利器面前，与纸糊的又有什么区别？
一瞬间，他想到了太多太多。
他抬起头，再次看向赵沐笙，这一次，他的眼神中，再也没有了丝毫的轻视与傲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平等的，甚至是带着一丝敬意的凝重。
“此刀，我要了。”章邯的声音变得无比郑重，“开个价吧。一百金，够不够？”
在他看来，一百金，足以买下咸阳城中任何一位大师的毕生心血，买下这把刀，绰绰有余。
然而，赵沐笙却缓缓地摇了摇头。
章邯的眉头一皱。
周围的士卒，也都露出了不解的神色。一百金都不要？这小子疯了吗？
在所有人惊疑的目光中，赵沐笙平静地开口，说出了一句让章邯瞳孔再次收缩的话。
“我不要钱。”
“我想要的，都尉大人您现在或许给不了。”赵沐笙的目光，迎着章邯那探寻的视线，没有丝毫躲闪，“但不久的将来，一定给得起。”
“这把刀，算是我送给都尉大人的见面礼。”
“我只有一个请求，”赵沐笙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需要一个身份。一个……可以让我安安稳稳打铁，不受任何人骚扰的身份。比如，一个军器监的……记名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