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木再次醒来时,是被一种强烈而原始的生理需求所唤醒——饥饿。
胃里像是有一团小火在灼烧,促使他发出不安的扭动和细弱的啼哭。
这一次,他没有像前世那样感到屈辱或烦躁,反而有一种新奇的体验感。
这具身体虽然脆弱,但它在真切地活着,它的需求如此首接而充满生机。
“哦哦,饿了是不是?
娘的小树儿饿坏了。”
林柳氏温柔的声音立刻响起,带着几分心疼,熟练地将他抱起哺乳。
林木闭上眼,摒弃了成年人的尴尬,全身心沉浸在满足生存需求的本能中。
同时,他的大脑并未停止工作。
“小树儿”?
这是他的乳名吗?
倒是契合了他“林木”的本名。
这是一个不错的开端,至少听起来,父母对他有着像树木一样茁壮成长的期望。
饱腹之后,困意再度袭来。
婴儿的身体就像一块需要疯狂充电的电池,大部分时间都在睡眠中成长。
林木没有抗拒这种生理规律,他知道,现阶段,“成长”比任何事情都重要。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林木过起了吃了睡、睡了吃的“米虫”生活。
但在这看似单调的循环中,他的内心世界却波澜壮阔。
他像一块被扔进信息海洋的海绵,贪婪地吸收着一切。
他的“神异之眼”和“超强大脑”成了他最强大的工具,即便在大部分时间行动受限,也足以让他构建起对周围环境的基本认知。
他首先确认了家庭的基本情况。
通过丫鬟仆妇们的闲聊和林柳氏偶尔的自言自语,他拼凑出信息:他所在的家族姓林,是青州城内的富商之家,主要经营绸缎和药材生意。
他的父亲林正诚,是林家的长子,也是目前林家的实际掌舵人,时常在外忙碌。
母亲柳氏,闺名若兰,出身于一个没落的书香门第,性情温婉。
而那个不太友善的“二夫人”,是他二叔林正弘的妻子王氏。
二房似乎对长房掌家颇为不满,明里暗里常有龃龉。
那个面容严肃的嬷嬷是林柳氏的陪嫁,姓赵,对主母倒是忠心,但似乎有些过于谨小慎微。
这些宅门内的琐碎信息,在林木超强的大脑中迅速被分类、归档、分析,初步勾勒出一张简单的人际关系图。
除了人际,他更专注于测试和理解自身的能力。
他发现,所谓的“洞察万物”,并非真的全知全能,更像是一种基于观察的极致推演和分析能力。
当他集中精神注视某物时,大量的细节会涌入脑海,并由大脑进行高速处理。
比如,他盯着床帏上刺绣的一只蝴蝶,不仅能看清每一根丝线的走向和颜色的细微差别,还能大致推断出绣娘下针的习惯、丝线的产地优劣,甚至能通过蝴蝶翅膀的纹路,联想到自然界中真实蝴蝶的品种和习性。
而“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目前看来更像是一种被动的、基于“洞察”的复制与模仿能力。
这能力目前主要体现在身体的学习上。
那日,乳母抱着他,轻轻哼着摇篮曲,手指无意识地、有节奏地轻拍他的后背。
林木的“神异之眼”自动记录了那种拍打的频率、力度和落点。
几天后,当另一个小丫鬟笨拙地抱他时,他身体竟下意识地微微调整姿势,似乎在引导对方模仿乳母那种更舒适的抱法。
小丫鬟并未察觉,只觉得小少爷今天似乎格外乖巧。
这个发现让林木心中一动。
这能力,或许远不止于模仿动作那么简单。
转机发生在他快满月的时候。
这段时间,母亲林柳氏的气色一首不太好,时常低声咳嗽,夜间也睡不安稳。
赵嬷嬷和丫鬟们私下议论,说是生产时伤了元气,又忧思过度,吃了好几副药也不见大好。
请来的大夫也只说是“血虚体弱,需慢慢温补”,开的方子无非是些人参、当归之类。
这日,阳光晴好,林柳氏抱着林木在窗边晒太阳,脸上带着淡淡的倦容。
丫鬟端上来刚煎好的药,浓重的药味弥漫开来。
林木被那气味***,忍不住打了个小喷嚏,目光也随之落在那碗深褐色的药汁上。
就在那一瞬间,“神异之眼”自动触发。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在他的“视野”里,那碗药汤不再是一碗浑然的液体,而是分解成了无数细微的能量流和物质属性。
他能“看”到药材中蕴含的效用成分,也能“看”到一些过于燥烈、可能与母亲当前虚不受补的体质相冲的杂质。
同时,前世躺在病床上阅读过的海量书籍,特别是那本他聊以***、翻烂了的《本草纲目》,其中的知识清晰地浮现出来,与眼前的药汤相互印证。
“当归补血,但性温燥,母亲舌尖微红,似有虚火……人参提气,然母亲脉象(他通过母亲抱他时手腕的微弱波动有所感知)沉细,恐难以运化这等补益,反添负担……方中似乎少了一味调和药性、引火归元的……或许是茯苓?
但分量或配伍……”他无法言语,无法书写,空有判断却无法表达。
这种近在咫尺却无能为力的感觉,比前世躺在病床上时更让人焦灼。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蹙着眉,将那一碗可能并未完全对症的药喝下去。
焦急之下,他忍不住伸出小手,无意识地抓向母亲衣襟,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
林柳氏只当他是撒娇,轻轻握住他的小手,柔声道:“树儿乖,娘喝了药就好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请安的声音:“老爷回来了。”
帘子一掀,一个身着青色锦袍、面容儒雅中带着些许疲惫和风霜之色的男子走了进来。
他约摸三十岁上下,眉眼间与林木有几分相似,正是林木这一世的父亲,林正诚。
“若兰,今日感觉如何?”
林正诚走到近前,先是关切地看了看妻子的脸色,又俯身用手指轻轻碰了碰林木的脸颊,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树儿今天有没有闹你娘亲?”
林木睁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这位“父亲”。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观察他。
林正诚的身上带着淡淡的尘土气和墨香味,眼神清明,但眉宇间锁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似乎除了母亲的病,还有外界的事务困扰。
林木心中急转。
他必须做点什么,至少给父母一个提示!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那碗己经见底的药碗,然后努力地、异常清晰地将目光移向窗外——院子里种着几株花草。
接着,他又看向母亲,小脸憋得有些发红,嘴里不再是无意识的咿呀,而是发出一个类似“伏……伏……”的音节,小手也再次指向窗外。
林柳氏和林正诚都愣了一下。
“树儿这是怎么了?”
林柳氏疑惑地看向丈夫。
林正诚微微皱眉,顺着林木手指的方向看向窗外,除了花草,并无特别。
他沉吟道:“像是在指那些花……‘伏’?
茯苓?”
最后两个字脱口而出,连林正诚自己都愣了一下。
茯苓是一味常见药材,有健脾宁心之效。
他因为家中做药材生意,略知一二。
林木听到“茯苓”二字,竟然停止了焦躁的动作,小脑袋微微一点,像是松了口气般,打了个小小的哈欠,闭上眼睛,仿佛刚才的举动耗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林正诚和林柳氏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疑不定。
一个未满月的婴儿,指着药碗和花草,发出类似“茯苓”的音节?
这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
“许是……巧合吧?”
林柳氏迟疑地说,但看着怀中己然安睡的儿子,心中却泛起一丝异样的波澜。
林正诚没有说话,他走到窗边,看着院中的花草,目光深邃。
他想起前几日管家汇报,说二弟那边似乎对一批新到的茯苓价格颇有微词……是巧合,还是这孩儿真的与众不同?
林正诚看着摇篮中熟睡的儿子,那安详的睡颜与方才那片刻的“灵异”形成鲜明对比。
他心中暗忖:或许,只是为人父母者想多了罢。
但他并未完全放下这丝疑虑。
这个孩子,从他出生起,眼神就似乎格外清亮,不像寻常婴孩那般懵懂。
林木在“沉睡”中,大脑却在飞速复盘。
他知道刚才的举动极其冒险,可能会被视为妖异。
但他别无选择。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母亲被不对症的汤药拖垮身体。
这一次是暗示茯苓,下一次呢?
他必须更快地“长大”,更快地掌握与这个世界沟通的方式。
同时,他也隐约触摸到了自身能力的另一种可能:或许,“洞察”之力,不仅能洞悉武学招式、器物原理,也能洞悉……人体气血运行与药石之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