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三月,京城的雨如细密的针脚,纷纷扬扬地洒落在青石板街上,氤氲起一层朦胧的薄雾,
恰似沈知白心头那挥之不去的旧梦。这连绵的春雨仿佛要将整座皇城都浸透,
将那些尘封的往事都冲刷出来。马车缓缓碾过长街,车轮声沉闷而压抑,
仿佛一下又一下地碾在她历经十年漂泊的心上。她轻轻掀开一角车帘,
目光望向远处在雨中若隐若现的朱红宫墙,心头陡然一紧——十年了,她终于回来了。
此次归来,她不再是以游子的身份,而是以一个被遗忘的私生女之名,
毅然踏进这座曾将她母亲逐出的城。沈府门前,朱漆大门搭配着铜环,在雨中显得格外刺眼,
那鲜艳的红色仿佛在彰显着沈家在朝中不可撼动的地位。
门前列队的家丁个个昂首挺胸、收腹而立,神情肃穆,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主人的威严。
然而,前来迎接她的,却仅有一位管事嬷嬷。这位嬷嬷姓周,是沈夫人身边的红人,
她的眼神像是能刮下一层皮来。她上下打量着沈知白,鼻腔中轻蔑地哼了一声,
说道:"你便是从乡下来的那位小姐?赶紧下车,老爷在书房等你。"那语气满是轻蔑,
仿佛在招呼一个乞丐,就连"小姐"二字都咬得极轻,好似生怕沾染上尘埃。
沈知白并未言语,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提着裙摆下了马车。脚刚一落地,一阵微风掠过,
吹起她鬓边的碎发,露出一张清丽却毫无血色的脸。她叫沈知白,是沈家流落在外的私生女。
她的母亲是前朝宫人,因宫变流落民间,偶然间被沈砚之邂逅。两人一夕情动,
可母亲终究未能获得名分。十年前,母亲病逝于江南的一个小村落,
临终前只留下一枚青玉佩,还有一句:"回不去的,不是家,是命。"如今,她回来了。
她回来并非为了认亲,而是为了——查***相。沈府之内,庭院幽深,回廊曲折蜿蜒,
雕梁画栋之间透着世家大族的威严与庄重。她一路沉默不语,
只听见自己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庭院中回响,宛如童年梦里母亲低语的回音。路过一处水榭时,
几个丫鬟正围坐在一起说笑,看见她经过,声音突然压低,但又故意让她听见。
"听说她是老爷在外面的私生女,在乡下长大,粗俗不堪,连规矩都不懂。""哼,
她也配进沈家门?嫡小姐知柔姑娘才是正经的千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怕是来讨银子的吧?说不定连字都不识几个。"沈知白脚步微微一顿,随即继续前行,
仿佛什么都没听见。然而,她的指尖已悄然掐入掌心,血珠渗出,却感觉不到疼痛——因为,
真正疼痛的,从来不是皮肉,而是那些被人轻贱的岁月。她记得母亲临终前的话:"知白,
你要记住,你生来不是为了被人踩在脚下的。你姓沈,哪怕他们不认,你也是沈家的血脉。
"书房内,沈砚之端坐在案前,须发略微花白,神色凝重。他抬眼看向女儿,目光复杂,
既有愧疚,又有审视,还带着几分不耐,说道:"你来了。""女儿知白,拜见父亲。
"她跪地行礼,声音平稳,没有丝毫悲喜。沈砚之沉默了许久,
才缓缓说道:"你母亲......是前朝宫人,因宫变流落民间。我找了十年,
才知道你还活着。如今接你回来,是为了给她一个名分。""名分?"沈知白抬眸,
目光清亮如寒星,"父亲可曾为母亲争取过一日名分?她死的时候,可有棺木?可有碑文?
可有一个人为她落泪?"沈砚之神色一震,竟无言以对,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拂袖说道:"你母亲......是命苦之人。但你既然回来了,就安分守己,不要惹事。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宛如母亲咽气那夜的雨声。"从今日起,你住在西苑偏院。
"他最终开口说道,"不要张扬身份,暂且称'表小姐'。等时机成熟,再商议其他事情。
""是。"她平静地应下,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切。可她心里清楚,这所谓的"时机成熟",
或许永远都不会到来。走出书房,雨已经渐渐变大。她没有打伞,独自朝着西苑走去。
雨水顺着发丝滑落,浸透了衣衫,冷得刺骨。路过中庭时,一名身着华服的少女迎面走来,
身后簇拥着数名丫鬟,个个珠光宝气,宛如众星捧月。少女约莫十五六岁,眉眼精致,
却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傲慢。"你就是那个乡下丫头?"她挑了挑眉,语气轻蔑,
"我叫沈知柔,是沈家嫡女。这府里规矩众多,你要是不懂,我可以'教'你。
"沈知白看着她,忽然微微一笑,那笑容如寒潭微澜,不惊不扰:"多谢妹妹。
只是......规矩这种东西,向来是为弱者制定的。强者,只负责制定规矩。
"沈知柔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她已经擦肩而过。雨中,她的背影单薄却挺直,
宛如一株在风中不屈不折的竹,根扎在泥里,心却向着天空。夜深时分,西苑偏院。
屋内陈设简陋,床榻吱呀作响,墙角还有霉斑。她坐在镜前,
取出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一枚青玉佩。玉质温润,背面刻着一个极小的"沈"字,
还有一道极细的裂痕,宛如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她轻轻摩挲着玉佩,低声说道:"娘,
我回来了。这一次,我不再是任人践踏的野草。我要查清你的死因,
我要......活下去。"忽然,她发现玉佩边缘有一道极细的缝隙。
她取来银针轻轻撬动,竟从夹层中取出一卷极小的丝帛。丝帛上只有一行字:"凤仪阁下,
藏诏。"她心头一震。凤仪阁,是前朝皇后的寝宫,如今已被焚毁,只留下断壁残垣。
而"藏诏"二字,意味着一道未公开的遗诏——足以动摇当朝正统的秘辛。她将丝帛烧毁,
心中却已有了打算。三日后,宫中设宴,庆贺皇后寿辰。
沈知白以"表小姐"的身份随沈府女眷入宫。她身着素色罗裙,不施粉黛,却因气质清冷,
宛如月下寒梅,引得不少人侧目。席间,肃王萧景珩步入殿中,一身玄色蟒袍,
眉目如刀削般刚硬,目光如寒潭深水般深邃。他扫视全场,目光在沈知白身上停留了一瞬,
随即移开,仿佛只是不经意的一瞥。"听闻沈家新归来的表小姐才情出众,不如赋诗一首,
为皇后贺寿?"一位贵妇笑吟吟地说道,语气中带着试探。沈知白起身,
不卑不亢地说道:"愿献丑。"她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春深不觉旧山河,
一纸浮名寄薜萝。莫问前朝兴废事,夜来风雨梦南柯。"满座皆静。
"好一个'莫问前朝兴废事'。"萧景珩忽然开口,目光深邃,"姑娘似乎另有深意?
"沈知白抬眸,与他对视:"王爷以为,我是在问,还是在答?
"萧景珩嘴角微微上扬:"本王以为,姑娘在等待一个答案。"两人目光交汇,如刀光剑影,
无声无息,却已交锋了百回。宴后,沈知白回到府中,却在园中被沈知柔拦住。
"你竟敢在宫中出风头!"她愤怒地说道,"父亲说了,不许你提及前朝!
你是不是拿了母亲的东西?交出来!"沈知白冷笑一声:"母亲的东西?
你连她是谁都不知道,也配谈'母亲'?"沈知柔扬起手想要打她,
却被沈知白一把扣住手腕,力道之大,让她动弹不得。"妹妹,"她声音轻柔,
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这府里,还没有人能逼我交出什么。你若再犯,
我不介意让你在父亲面前失一次大礼。"沈知柔脸色煞白,甩袖离去。当晚,
沈知白独自前往城西废园——那里,曾是凤仪阁的旧址。残垣断壁间,荒草丛生,夜枭低鸣。
她依照丝帛上的指示,在一口枯井中摸到一块松动的砖石。撬开后,取出一个铜匣。匣中,
是一道明黄诏书,字迹虽然斑驳,却清晰可辨:"朕崩后,传位于六皇子萧景渊,
非裴氏所出,不得继统。钦此。"沈知白手心发冷。萧景渊,正是当今圣上。而他,
是裴丞相的外甥,自幼由裴氏抚养,对外宣称是先帝遗脉。这意味着——当今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