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西点二十分，雨势未减。
林林钻出狗洞，赤脚落在泥泞的草地上，冰凉的积水瞬间没过脚背。
她顾不上寒冷，抱紧泰迪熊，沿着墙根一路小跑。
雨水把熊的绒毛打湿，颜色变得深一块浅一块，像一块被匆忙涂抹的水彩。
远处，孤儿院主楼灯火通明，警铃仍在嘶鸣，红蓝警灯交替闪烁，把雨夜切割成碎片。
院墙外的那排老槐树在风中摇晃，枝桠互相碰撞，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像无数骨节在错动。
林林抬头，透过树叶间隙，看见一架无人机的指示灯悬在半空，红绿交替，像一只冷漠的复眼。
她深吸一口气，从熊耳裂口里掏出那片指甲大的SD卡，捏在指间。
卡片被雨水冲得发亮，边缘微微颤抖。
她抬头，对着无人机的方向，把卡片举过头顶，灯光在金属表面闪了一下，像回应某种暗号。
无人机俯冲，旋翼切开雨幕，带起一阵潮湿的风。
镜头对准林林，红外夜视模式下，她的脸被映成淡绿色，瞳孔亮得吓人。
首播信号同步上传，云端数据开始滚动。
"叮——"手机震动，屏幕跳出一条空白号码的短信：信号己同步，云端保存3小时。
林林用袖口擦了擦屏幕，把SD卡重新塞进熊耳，拉上缝线，抬头看向路口——那里，一束车灯穿透雨雾，白色摩托像一条破浪而来的鱼，稳稳停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
车手跨坐，黑衣黑裤，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线条利落的下颌。
他左手腕表反射幽蓝光，秒针静止在"00:03"。
不等他开口，林林自己爬上车后座，泰迪熊护在怀里，指尖攥住他湿透的衣角。
"抱紧。
"声音穿过头盔，低而稳。
摩托轰鸣，轮胎碾过积水，溅起半人高的水墙。
林林侧头，看见孤儿院的轮廓在雨里迅速缩小，警灯变成一粒遥远的红痣，最终被夜色吞没。
风雨拍在脸上，像细小的针。
她眯起眼，把额头抵在车手背上，能清晰感觉到对方肩胛骨传来的温度——那是活人的温度，也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依靠别人。
泰迪熊夹在她与车手之间，绒毛吸饱了雨水，变得沉重，像一块压在心口的石头。
十分钟后，摩托驶入24小时便利店檐下。
灯光骤亮，雨水在地面汇成一条细小的溪流，带着枯叶和尘土流向地沟。
车手熄火，摘下头盔，黑发被雨水打成绺，贴在额前，肤色因寒冷而愈发苍白。
他拧开腕表后盖，取出指甲大的芯片，***手机。
屏幕跳出进度条：上传97%。
林林抱着熊站在一旁， milk-white的荧光照在她脸上，像给她镀了一层薄薄的釉。
"证据？
"他问，没抬头。
林林捏捏熊耳，"在里面。
"车手挑眉，"七岁，就懂钓鱼执法？
""七岁，也懂自保。
"她回得清脆，声音因为冷而微微发颤，却掩不住尾音上扬的得意。
便利店自动门开合，涌出暖气与面包香。
林林赤脚站在水渍里，脚趾因寒冷而蜷起，指甲边缘泛着青紫。
车手走进去，再出来时，手里多了一杯热牛奶与一条干毛巾。
"先把脚擦干。
"他蹲下，把毛巾搭在她脚背，动作干脆，却不失耐心。
林林踩住毛巾，热气顺着脚心往上爬，像一条细小的火蛇。
她双手捧着牛奶，小口啜饮，舌尖被烫得发麻，却舍不得松口。
车手靠在摩托旁，低头看表，进度条走到100%，屏幕自动黑屏。
他拔出芯片，随手抛进雨水里，芯片溅起极小的水花，随即被水流卷进地沟，消失不见。
"备份？
"林林抬眼。
"云端三份，本地清零。
"他语气平静，像在陈述天气。
林林点头，把最后一口牛奶喝完，塑料杯捏扁，投进垃圾桶，发出"哒"一声轻响。
雨幕渐疏，天边泛起蟹壳青。
车手戴上头盔，扣好卡扣，"送你回去，别让人发现。
"林林没问"为什么帮我"，也没问"你是谁"，只是抱着熊爬上车后座。
摩托再次启动，雨水被轮胎切出锋利弧线，甩向身后。
这一次，她没再回头。
孤儿院的灯光在远处渐渐熄灭，像一场落幕的皮影戏。
她把脸埋进泰迪熊潮湿的绒毛里，深深吸了一口气——苦杏仁味己淡，取而代之的是机油与热牛奶混杂的气息，陌生却令人安心。
车队在距离孤儿院一公里处的公交站停下。
车手熄火，示意她下车。
林林赤脚落地，柏油路的余温透过脚心渗上来，与之前的寒冷形成尖锐对比。
"剩下的路，自己走。
"车手递给她一张折成小方块的防水布，"包住脚，别留痕迹。
"林林接过，展开，是一块黑色塑料雨衣料。
她弯腰裹住脚背，用鞋带缠紧，打结，起身，抬头——车手己重新戴上头盔，镜片后的眼睛看不见，只有声音低低传来："下次见面，别这么狼狈。
"摩托轰鸣，白色车身冲进雨雾，像一条潜入深海的鱼，转瞬不见。
林林沿着田埂小路往回走，天边透出第一缕鱼肚白。
雨停了，空气里满是泥土与青草混合的腥甜。
她数着脚步，一、二、三……数到第七步时，她停下脚步，抬头——孤儿院的铁艺大门出现在视野尽头，晨雾缭绕，像一座漂浮的孤岛。
她深吸一口气，把泰迪熊的蝴蝶结重新系紧，指尖在棉絮里摸到那片SD卡——边角己被体温熨得微热。
她低头，轻声完成最后倒数："三、二、一。
"倒计时结束，新篇章，启动。
左脚跨过门槛的那一刻，她听见自己心跳——咚、咚、咚——像鼓点，为即将到来的黎明伴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