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家属大院里出了桩怪事。
每逢我收到西北来的信,抽屉里准会多出三张崭新的十元大钞。
还有一张写着"赔偿金"的纸条。
我琢磨了好几天,也没想明白是谁放的。
正赶上厂里轮休,我揣上闺女偷偷画的全家福,挤上绿皮火车,颠了三天三夜才到戈壁滩上的科研基地。
刚下车就吃了一嘴沙子,我眯着眼往前看,却瞧见。
郑巧珍正把我省了半年烟钱给她买的那件呢子大衣,往另一个男人身上披:
"你这人,总这么毛手毛脚。"
她说话的调调我从来没听过,软得能掐出水,还伸手替他理了理领口。
那男的凑近她耳边说了句:
"送完赔偿金后赶着见你,忘了嘛。"
她轻笑一声,捶了下他胳膊:
"冻病了还得我伺候。"
这个在家连我碰下手都要躲开的女人,现在正给她那师兄披衣服,眼神柔得能滴出水来。
原来那三十块钱,是买断我这个正牌丈夫的"赔偿金"。
...
风沙卷着石子砸在脸上,生疼。
我单手拎着工具包,另一只手攥着女儿小雨画的"全家福",整个人钉在沙地里。
郑巧珍是厂里技术科最年轻的工程师,出了名的性子冷。
当年相亲时介绍人就提过,她眼光高,满脑子都是技术图纸,最看不上男人黏糊。
结婚七年,孩子都四岁了,我连碰她一下都得看脸色。
记得有回小雨半夜发高烧,我急得一头汗,想摇醒她赶紧送医院。
手刚搭上她胳膊,她猛地一抖,直接甩开,眼神里全是抗拒。
后来她皱着眉说在核算关键数据,嫌我打扰。
我看着她转身背对的影子,心凉了半截。
三个月前,郑巧珍被调来西北搞重点项目。
隔着千山万水,信也来得断断续续。
我在信里提过想来看看。
她回得倒快,就一句硬邦邦的话:
"条件差,别来。"
可心里终究放不下。
我还是请了假,没告诉她,一路折腾到这吃沙子的地方。
临走前那晚,小雨抱着她的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妈妈别走!陪小雨!"
她只是随手揉了揉孩子的头发,语气淡得很:
"妈妈有任务,你要懂事。"
转头就在书桌前对着那些图纸坐了一夜,脚边的酒瓶子空了好几个。
我那时还以为她是工作压力大,一边哄睡哭抽抽的孩子,给她续了杯热茶:
"工作再要紧,也得顾着点身子。"
现在亲眼看见她在风沙里,对另一个男人那么自然体贴,我才算明白了。
郑巧珍心里装着的,压根不是什么狗屁任务,是这个能让她"不嫌弃"的男人。
我浑身血液像是一下子冻住了。
男人从吉普车上下来,郑巧珍立刻上前两步帮他拍掉肩背上的沙尘。
她很主动,没有丝毫平常对异性接触的排斥。
这一刻,我心里那根绷了七年的弦,彻底断了。
又一阵风沙肆虐,男人护着郑巧珍往屋里走,她才惊觉发现站在风沙里的我。
她明显一愣,迅速抽回搭在男人臂弯里的手,大步走过来。
"你怎么找到这儿的?孩子呢?"
她眉头拧着,眼神里没有半点惊喜,全是烦躁。
我扯了扯嘴角,笑得发僵:
"小雨送我爹那儿了。
厂里活少,放几天假,就……顺路过来瞅一眼。"
郑巧珍抿着嘴没吭声,那点读书人的修养让她把更难听的话压了回去。
没等她再说,那男人已经从后面跟上来,语再自然地催促:
“巧珍,专家组会议三点开始,得抓紧了。”
郑巧珍立刻移开视线,又恢复了那种惯有的冷淡:
"你先跟我去招待所安置。"
我没作声,沉默地跟在他俩后头。
刚迈步,踩进沙坑的旧胶鞋一崴,我整个人踉跄着摔倒在地。
"巧珍……"
我下意识喊了她一嗓子。
抬头望去,只看见她和那男人并肩走远的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