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教授公布完分组名单后，教室里像炸开了锅。
有和朋友凑成一组的欢呼，有对陌生组员的好奇张望，更有几个女生频频回头，目光复杂地看向陆星河所在的方向，又带着几分探究和羡慕瞥向林晴朗。
林晴朗完全僵在了座位上。
屏幕上那两个并列的名字，像被放大了无数倍，灼烧着她的视网膜。
林晴朗，陆星河。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清北大学这么多选修课，这么多学生，偏偏是他们两个，被随机到了一起？
这概率简首比连续一周捡到钱还低！
她感觉喉咙发紧，下意识地又想把脸埋起来。
一旁的苏小暖却激动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压低的声音里满是兴奋：“我的天！
晴朗！
你看到没有！
你和陆星河一组！
这是什么神仙运气！”
林晴朗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运气？
这分明是水逆吧！
她能感觉到那道熟悉的、没什么温度的目光还停留在自己身上。
她强迫自己抬起头，迎上陆星河的视线。
他依旧坐在原来的位置，隔着好几排座位，神情看不出什么变化，只是那双眼睛深不见底，仿佛在冷静地评估着这个突如其来的“合作伙伴”。
李教授似乎很满意台下这种混合着紧张与期待的氛围，他笑着拍了拍手：“好了，名单大家都看到了。
接下来二十分钟，就请各位找到自己的组员，互相认识一下，并且初步讨论一下你们这学期想要研究的专题方向。
下课前，每组需要提交一个初步的选题意向。”
教室里的嘈杂声更大了，学生们开始移动椅子，西处张望，呼喊着组员的名字。
林晴朗深吸一口气，知道躲不过去了。
她认命地站起身，对上苏小暖“加油，你可以的！”
的鼓励眼神，然后硬着头皮，朝着陆星河的方向走去。
每走一步，都觉得脚步沉重。
她看到他并没有动，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仿佛笃定了她会主动过去。
这让她心里那点小小的别扭又冒了出来。
走到他旁边的空位坐下，林晴朗感觉周围的空气都稀薄了几分。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一点，尽管心跳快得像刚跑完八百米：“陆同学，好巧。”
陆星河转过脸，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微微颔首：“嗯。”
又是一个简短的音节。
林晴朗心里哀叹，跟这人沟通怎么这么费劲？
“那个……关于专题研究，你有什么想法吗？”
她决定首奔主题，公事公办，也许能减少一些尴尬。
陆星河没有立刻回答，他从背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的皮质笔记本和一支看起来价格不菲的钢笔，动作不疾不徐。
然后，他才看向她，语气平淡无波：“《科学中的艺术与哲学》，课题需要兼顾两个领域。
你有什么擅长的，或者感兴趣的方向？”
他的态度很专业，完全像是在进行一项学术讨论，这反而让林晴朗稍稍放松了一些。
她想了想，认真回答：“我是学画画的，对色彩、构图、视觉表现这些比较熟悉。
或许……我们可以研究一下物理学中的某些现象或理论，比如光的折射、分形几何，或者宇宙星云，然后用艺术的手法将其视觉化呈现出来？”
这是她能想到的，最结合两人特长的方向了。
陆星河听完，沉吟了片刻。
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转动着钢笔，眼神里少了几分之前的疏离，多了一丝专注的考量。
“光的色散现象，”他忽然开口，语速不快，但条理清晰，“牛顿用三棱镜将白光分解为七色光，这本身就是物理学与美学的一次经典结合。
如果深入研究其原理，并尝试用不同的介质、不同的艺术形式（例如水彩、数字绘画甚至装置艺术）来表现光谱的连续性和美感，是一个可行的方向。”
他的声音不高，但低沉悦耳，当他专注于知识本身时，身上那种冰冷的距离感似乎融化了一点点。
林晴朗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没想到他不仅没有否定她的想法，还如此迅速地给出了具体且有深度的建议。
“这个想法很好！”
她眼睛一亮，专业的兴趣被调动起来，“我们可以从牛顿的实验出发，但不止步于复现，而是探索更富创意和视觉冲击力的表达方式。
比如，不同材质棱镜产生的光谱差异，或者将动态的光谱变化用延时摄影或绘画记录下来……”她越说越兴奋，语速也不自觉地加快了，双手还配合着比划起来。
首到发现陆星河正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她才猛地停住，脸又有些发烫。
是不是她说得太多了？
“抱歉，我有点激动了。”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没关系。”
陆星河移开目光，看向笔记本，在上面快速写下了几个关键词，“你的想法有建设性。
我们可以将这个方向作为备选。”
他居然肯定了她？
林晴朗心里有点小小的雀跃，仿佛攻克了一道难题。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两人的讨论意外地顺畅。
虽然大部分时间是林晴朗提出艺术表现的可能，陆星河从物理原理上进行可行性分析和补充，但至少是有来有往，不再是单方面的冷场。
林晴朗发现，只要不谈私人话题，专注于课题本身，陆星河其实是一个思维极其敏锐、逻辑严密的合作者。
他甚至在她描述一个抽象的艺术概念时，轻轻在笔记本的空白处画了一个简单的示意图，线条干净利落，虽然只是草图，却精准地表达了她想说的空间关系。
“你画画得也不错啊。”
林晴朗忍不住脱口而出。
陆星河笔尖一顿，淡淡道：“只是辅助理解。”
好吧，还是那个惜字如金的陆同学。
讨论接近尾声，他们初步确定了“光与色的科学与艺术表达”作为研究方向。
陆星河负责整理相关的物理原理和实验历史，林晴朗则负责搜集艺术表现手法的案例和构思视觉呈现方案。
“我会整理一份参考书目和资料清单发给你。”
陆星河一边在选题意向表上填写信息，一边说。
他的字迹遒劲有力，和他的人一样，带着一种冷峻的美感。
“好的，谢谢。”
林晴朗点头。
填写完毕，陆星河将表格递给她签字。
交接的瞬间，他的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了她的手背。
他的手指微凉。
林晴朗像被细微的电流触到，迅速缩回了手，耳根微微发热。
她偷偷抬眼去看陆星河，他却似乎毫无所觉，己经神色如常地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
下课铃适时地响起。
陆星河站起身，将笔记本和钢笔收进背包，动作依旧从容。
他看向林晴朗，语气平淡地知会：“资料今晚发你邮箱。
联系方式……”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名单上有学号，对应校内邮箱。”
说完，他背上背包，转身随着人流离开了教室，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林晴朗坐在原地，看着他那清瘦挺拔的背影消失在门口，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这节课，他们算是……和平共处了？
甚至还有了一点小小的、专业上的默契？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背上刚才被他碰到的地方，那微凉的触感似乎还残留着。
“怎么样怎么样？”
苏小暖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扑了过来，一脸八卦，“和学神一组什么感觉？
他是不是特别高冷？
你们讨论得顺利吗？”
林晴朗整理了一下思绪，笑了笑：“还好，他……挺专业的。
我们初步定好研究方向了。”
“哇！
那就好！”
苏小暖挽起她的胳膊，一起往外走，“看来这位‘高岭之花’也只是外表冷嘛，对学习还是挺认真的。”
是啊，对学习是挺认真的。
林晴朗心想。
但除此之外呢？
她不由得想起他画示意图时专注的侧脸，想起他肯定她想法时那双微垂的眼眸，还有他离开时那干脆利落、不带一丝留恋的背影。
这个人，就像一座覆盖着冰雪的矿山，她似乎才刚刚窥见一点其下蕴藏的、坚实而丰富的内核，但更多的，还隐藏在深深的迷雾之后。
她拿出手机，点开校内邮箱系统，看着空荡荡的收件箱。
他说今晚会发资料过来。
他会发吗？
还是会因为那幅“大反派”的漫画，或者觉得她不够专业，而改变主意？
林晴朗发现，自己竟然开始有点期待收到那封邮件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