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悟空攥着半片凤羽撞开紫微垣正殿的玄铁门，身后三十六盏倒悬长明灯同时炸裂。
滚烫灯油在蟠龙柱上灼出焦黑印记，他却觉得指尖发冷——方才镇元大仙袖中翻涌的哪是人参果灵气，分明是九幽黄泉的腐骨腥风。
"大圣留步。
"太白金星拂尘堪堪拦住廊角，鹤氅暗纹里流转着二十八星宿图。
老仙笑容可掬地递来玉盏，盏中琼浆映着蟠桃木梁渗下的猩红："南天门外新栽的玉桂开得正好，可要尝尝广寒宫新酿？
"孙悟空金箍棒挑飞玉盏，琉璃碎片在云砖上拼出罗刹女临死前的脸。
五百年前火焰山那场大火里，铁扇公主用本命羽替他挡下三昧真火时，脖颈同样缠着星辉锁链。
"老倌儿倒是说说，"他盯着太白金星喉结处若隐若现的金色符咒，"盂兰盆会开饿鬼道缺口，要拿多少生魂填那三百里血河？
"太白金星笑意不减，拂尘扫过之处，廊下仙娥化作纸人飘落。
蟠桃木梁柱突然渗出更多猩红汁液，在两人足下聚成"不可说"三字。
老仙指尖轻点北斗七星纹，孙悟空的藕丝步云履竟生出青苔。
"当年取经路上，大圣可曾见过被天雷劈碎魂魄的山妖？
"太白金星袖中飘出七十二道金符，每道符咒都裹着取经路上妖魔的残魂，"有些事，斗战胜佛看得，齐天大圣看不得。
"孙悟空耳中六耳猕猴的舍利子突然发烫，当年真假美猴王对决时如来的梵唱声在识海炸响。
他暴喝一声震碎金符，金箍棒将蟠桃木梁砸出裂缝，裂缝里竟涌出混着金粉的香火愿力——那分明是长安百姓咳出的血沫凝成。
"老孙偏要掀了这腌臜屋顶！
"紫金冠翎羽扫过太白金星面门时，老仙突然化作纸人消散。
廊外传来玉磬清音，十万天兵操练声震得云海翻涌。
孙悟空望着云层下咳嗽不止的长安城，火眼金睛穿透三十三重天，看见雷部众将正在往生死簿上烙封神榜印记。
"施主且看这朵优昙婆罗花。
"苍老声音在耳畔响起时，孙悟空正蹲在瑶池畔濯洗金箍棒。
池中锦鲤突然化作白骨，水面浮出燃灯古佛的倒影。
老僧枯掌托着的优昙花里，映出五百年前狮驼国惨状——当年他打死的青狮精脖颈上，赫然缠着与今晨仙官们相同的星光锁链。
"佛说西大皆空，可曾空过三十三重天的贪嗔痴？
"燃灯古佛掌中优昙花突然凋零，花蕊里钻出半卷带血的封神榜残页，"东胜神洲每座土地庙的功德箱，都连着蟠桃园底的血池。
"孙悟空瞳孔骤缩。
取经归来时如来赐的功德金莲，此刻在他识海里显出真容——哪是什么佛门至宝，分明是数百万生魂捏成的傀儡核。
当年车迟国被他救下的童男童女，魂魄正被困在雷音寺的香炉里哀嚎。
"古佛为何助我？
""老衲助的不是斗战胜佛，"燃灯古佛真身出现在九曲回廊尽头，手中琉璃灯照出哪吒三太子正在斩妖台擦拭火尖枪的画面，"是那个宁愿被压五指山，也要打碎凌霄殿匾额的泼猴。
"孙悟空喉头腥甜。
他想起今晨镇元大仙发冠玉簪里藏着的半片金箍——那分明是当年自己大闹天宫时崩飞的碎片。
地仙之祖袖中空荡的人参果树，怕是早在封神之战时就被炼成了锁住地脉的捆仙绳。
当夜子时，花果山水帘洞暗流涌动。
七十二洞妖王齐聚之时，孙悟空将凤羽插在当年如来镇压他的五指山碑文上。
六耳猕猴舍利子化作三千金色毫毛，每根毫毛都沾着从雷部偷来的香火税账册。
"牛魔王去查盂兰盆会饿鬼道缺口，"他弹指将三根毫毛射向东海，"蛟魔王盯紧雷部往生死簿烙封神榜印记的动向，鹏魔王混进蟠桃园核验血池方位。
"话音未落，洞外传来地涌夫人特有的脂粉香。
当年陷空山无底洞的鼠妖捧着玉净瓶，瓶中装着从广寒宫玉桂树根挖出的东西——半截缠着星光锁链的仙骨，断面还沾着火焰山特有的熔岩结晶。
"禀大圣，"地涌夫人尾巴卷出一卷带血的姻缘簿，"嫦娥仙子的红线...连着瘟神殿的疫病幡。
"孙悟空摩挲着金箍棒上新增的裂痕，那是今晨砸碎九龙椅时崩开的。
裂痕里渗出的猩红汁液与镇元子手边的"杀"字同源，都带着罗刹女本命羽的气息。
万里之外的太白金星站在通明殿顶，手中玉简映出花果山冲天妖气。
当他瞥见鼠妖尾巴上的姻缘簿血痕时，掌心玉简突然裂开蛛网纹——那裂纹竟与凌霄殿蟠桃木梁的裂痕走向完全一致。
太白金星指节捏得玉简咯吱作响，凌霄殿檐角垂落的紫气凝成冰晶。
他掐诀召来北斗七星君，天枢星君盔甲上还沾着斩妖台的血锈，"速去查清地涌夫人何时混进的广寒宫，把月宫所有玉蟾蜍的眼珠都换成窥天镜碎片。
"九重云霄忽然传来九道龙吟，玉帝的九龙沉香辇碾过通明殿琉璃瓦。
太白金星疾步登上云阶时，瞥见辇车上垂落的珠帘里伸出半截青灰色龙爪——那分明是当年被他斩去因果的西海龙王三太子指骨。
"启禀陛下，妖猴竟敢私启封神榜残卷......"太白金星刚要呈上碎裂的玉简，忽觉掌心刺痛。
玉简裂纹中渗出暗红汁液，竟与花果山水帘洞石壁上的熔岩纹路如出一辙。
玉帝冕旒垂下的十二旒玉珠突然炸开三颗，滚落的珠子在云砖上化作三只谛听兽。
其中一只叼住太白金星衣摆，兽瞳里映出南天门巨灵神正将姻缘簿残页塞进雷震子风雷翅的画面。
"老君新炼的九转金丹缺味药引。
"玉帝声音像是从三十三天外的混沌中传来，沉香辇里飘出半张丹方，上面"罗刹女心头血"的字迹泛着与凤羽相同的光泽，"兜率宫八卦炉的六丁神火，该添些新鲜柴薪了。
"太白金星躬身退出凌霄殿时，袖中二十八星宿图突然自燃。
他掐着天罡诀扑灭火星，却发现燃烧的星图在云砖上烙出花果山七十二洞的分布图，每个洞府标记都对应着封神榜上的某个神职空缺。
此刻的花果山深处，孙悟空拔下三根毫毛吹向北斗七星方位。
毫毛化作三盏引魂灯飘向幽冥，他自己却捻诀变成太白金星模样，大摇大摆走进南天门的照妖镜结界。
镜中倒影脖颈处隐约浮现六耳猕猴的獠牙纹路——那是他今晨用哪吒的混天绫偷换来的破障符。
"星君来得正好！
"把守天河的天蓬元帅疾步迎来，九齿钉耙上还挂着蟠桃园特有的紫叶藤，"织女们今早用云锦裹着三百车金蝉蜕往兜率宫去了，说是要给老君......"假扮太白金星的孙悟空突然嗅到血腥气。
火眼金睛穿透天蓬元帅的银甲，看见他心口插着半截封神榜竹简，竹简上的蝌蚪文正顺着血脉侵蚀元神。
这手法与镇元子袖中暗算他的黄泉腐骨咒同源，都带着幽冥血海的咸腥味。
"元帅可曾见过斗战胜佛？
"孙悟空模仿着太白金星的腔调，指尖弹出三昧真火灼烧天蓬铠甲缝隙。
当竹简上的蝌蚪文发出尖啸时，他故意打翻腰间盛着弱水的琉璃瓶——那是从东海龙王处讨来的破法圣水。
天蓬元帅突然七窍流血，手中钉耙猛地砸向照妖镜。
镜面裂开的瞬间，孙悟空真身早己化作青烟遁入蟠桃园东南角的禁地。
他在满地桃核中看见织女们遗落的金蝉蜕，每只蝉蜕腹部都烙着"香火税讫"的朱砂印。
"大圣小心！
"哪吒的传音火符突然在耳畔炸响，孙悟空翻滚着躲开头顶坠落的桃枝。
方才站立的青砖裂开蛛网状缝隙，渗出与紫微垣相同的猩红汁液。
汁液汇聚成河，倒映出三十三重天上老君正在用金箍碎片敲打八卦炉。
正当他要伸手触碰汁液中浮起的丹炉虚影，怀中的六耳猕猴舍利子突然剧烈震颤。
水帘洞方向传来地涌夫人用本命精血点燃的警讯符，映亮夜空的血光里竟夹杂着杨戬天眼的破魔神纹。
孙悟空捏碎腰间玉珏返回花果山时，七十二洞妖王己与二十八星宿战作一团。
牛魔王的混铁棍挑着破碎的饿鬼道界碑，蛟魔王龙鳞上插满雷部令旗，而鹏魔王双翼正被生死簿残页化成的锁链贯穿。
"好个调虎离山！
"孙悟空金箍棒横扫逼退奎木狼，火眼金睛突然瞥见水帘洞石碑上的新刻痕——那竟是用三昧真火灼出的半句佛偈，笔迹与燃灯古佛掌中优昙婆罗花的纹路完全契合：灵台本无树，明镜亦非台石碑底部粘着半片带血的广寒宫月桂叶，叶脉里涌动的金粉与长安城百姓咳出的香火税如出一辙。
孙悟空刚要触碰叶片，整个花果山地脉突然震动，所有妖王兵器上的血渍都开始凝结成封神榜蝌蚪文。
九霄云外传来玉磬长鸣，三十三重天同时降下血雨。
孙悟空仰头看见雷音寺方向升起十二品金莲虚影，莲心处悬浮的却不是如来法相，而是三百年前被他撕毁的生死簿判官笔。
就在孙悟空惊愕之际，那判官笔突然射出一道刺眼光芒，首首冲向他，光芒中隐隐有无数生魂的惨叫回荡，而此时，花果山深处竟传来一阵低沉且熟悉的笑声，那笑声仿佛来自九幽深渊，让人毛骨悚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