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声中，那双重在废料堆后的眼睛充满了惊恐，像一只受冻挨饿的小兽。
林衍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暴露了！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刺穿了他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那柄刚刚制成的、边缘锋利的石英石刻刀。
灭口？
在这个法律近乎虚无的罪工营，杀死一个无足轻重的小罪工，或许不会掀起任何波澜。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他不是杀人狂魔，来自现代社会的道德底线仍在约束着他。
更重要的是，杀人带来的心理负担和可能引发的后续麻烦，是他现在绝对无法承受的。
电光火石间，他做出了决断。
他并没有表现出攻击性，反而缓缓松开了握着石刀的手，将声音压得极低，尽可能显得柔和：“别怕，我不会伤害你。
你出来。”
那双眼睛的主人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评估危险。
过了几秒，一个瘦骨嶙峋、穿着完全不合身的破烂棉袄的小身影，才怯生生地从木料后挪了出来。
看样子不过十岁左右，脸上满是煤灰和冻疮，唯有一双眼睛大的出奇。
“你……你在做什么？”
小孩的声音因为寒冷和害怕而微微颤抖，但眼神里除了恐惧，还有一丝压抑不住的好奇。
他看到了林衍打磨铜管和制作石刀的过程，这显然超出了他的认知。
“做一件能让我们活下去的东西。”
林衍言简意赅，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对策。
他注意到孩子破烂的衣衫和冻得发紫的嘴唇，尤其是看他对自己手中的石刀并无太大反应，反而更关注那截炮管，心里有了主意。
“活下去？”
小孩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和不信，“在这里……没人能好好活下去。
王把头明天就要带你去丙字柒号洞，那是死洞……所以我才要做这个东西。”
林衍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语气变得极其认真，“如果成功了，我们就不用死。
甚至，以后都不用挨饿受冻。”
他顿了顿，抛出了最关键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为什么在这里？
你想不想……以后每天都能吃饱饭？”
饥饿和寒冷，是这里最强大的驱动力。
小孩猛地咽了口口水，“吃饱饭”这三个字仿佛拥有魔力。
他迟疑了一下，小声道：“他……他们都叫我小石头。
我爹娘都没了，顶替来的……王把头也老是打我，说***活没力气……”他说着，下意识摸了摸手臂上一条结痂的鞭痕。
“小石头，”林衍放缓语速，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蛊惑力，“你想不想报仇？
想不想看到王把头再也欺负不了我们？
想不想以后吃上热乎乎的、管饱的饭？”
小石头的大眼睛里瞬间爆发出一种混杂着渴望与仇恨的光芒，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
林衍知道，初步的信任建立了。
他需要加深这种联系。
“那你帮我一个忙。
今晚你看到的事情，对任何人都不能说。
这是我们的秘密。
作为回报……”林衍伸手入怀，毫不犹豫地掏出了赵叔给的那半块干硬的肉干，递了过去。
“这个，先给你。”
肉干的诱惑是巨大的。
小石头的眼睛瞬间首了，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
他己经记不清上次吃到肉是什么时候了。
他颤抖着伸出手，几乎是一把抢了过去，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握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
“真……真的给我？”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林衍。
“真的。
但以后，只要你帮我，我们还能吃到更多。”
林衍给出了承诺。
空头支票在此时无比好用。
“现在，你帮我看着点外面，如果有人来，就学两声猫头鹰叫，提醒我。
能做到吗？”
物质奖励+共同秘密+情感共鸣（对王把头的恨），林衍瞬间完成了对第一个潜在盟友的初步捆绑。
小石头再次用力点头，将肉干小心翼翼塞进最里层的衣服里，然后像一只灵敏的猴子，悄无声息地爬到废料堆的一个制高点，警惕地注视着营地方向。
叮！
宿主成功吸纳潜在助力，‘阵营雏形’任务开启。
奖励：积分+20。
当前积分：80。
系统的提示音让林衍心中一喜。
还有意外收获！
危机暂时解除，时间变得更加紧迫。
林衍不再犹豫，立刻重新投入工作。
有了小石头放风，他安心了许多。
他专注于打磨那截青铜炮管的内壁。
初级材料加工服务的效果还在，他的双手虽然冰冷僵硬，但动作却稳定而高效。
石英石刀刮擦着青铜，发出单调而执着的“沙沙”声。
汗水从他额头渗出，瞬间又被寒风吹冷。
小石头则忠实地履行着哨兵的职责，不时紧张地回头看看林衍那在他看来无比古怪的举动。
时间在寒冷的夜色中缓慢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林衍终于长出一口气。
气缸内壁的初步打磨终于完成了！
虽然远谈不上光滑如镜，但至少消除了主要的坑洼和那一道裂痕的毛刺，勉强达到了可用的级别。
接下来，他需要解决密封问题。
气缸和活塞之间需要良好的气密性。
他记得图纸的替代方案里提到，可以用浸油的麻绳或皮革作为密封填料。
他立刻在废料堆里翻找，幸运地找到了一小段破损的皮囊和些许散落的麻线。
他又小心地刮取了一些废弃油灯里凝固的动物油脂。
在他的指导下，小石头也笨拙地帮忙，将麻线浸泡在融化后又凝固的油脂里。
“林……林大哥，你到底要做个啥？”
小石头看着林衍将油脂麻线仔细地填入炮管一端一个特意打磨出的凹槽里，终于忍不住好奇问道。
“做一个……能代替人力，把水从很深的地方抽上来的机器。”
林衍用最浅显的方式解释，“有了它，丙字洞的水就能排干，我们就不用泡在水里干活，还能挖出更多的煤。”
小石头听得半懂不懂，但“不用泡水”、“挖更多煤”意味着能活下去、能吃饱饭，这让他看向那截冰冷铜管的眼神，充满了敬畏和期待。
主体材料准备就绪，但还有许多部件需要加工：活塞、连杆、锅炉、冷凝器……这是一个庞大的工程，绝非一夜之功。
天边己经泛起了鱼肚白，黑夜即将过去。
“今天来不及了。”
林衍果断停下，“小石头，帮我把这些东***好，绝对不能被任何人发现！”
两人合力，将炮管、那口破铁锅以及其他零散的“宝贝”深深地埋进废料堆深处，并做了巧妙的伪装。
“白天我会跟王把头去丙字洞，你留下来，帮我留意这些东西的安全，同时继续悄悄寻找这些形状的石头和铁器。”
林衍低声吩咐，并用木炭在破布上画了几个简单的大概图形，“记住，这是我们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小石头郑重地点头，将那块破布像藏肉干一样塞进怀里。
当第一缕晨光勉强穿透灰蒙蒙的天空时，刺耳的锣声在营地中响起——开工的时候到了。
窝棚里的人如同被驱赶的牲口，麻木地涌出。
林衍和小石头混在人群中，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果然，没多久，王把头那肥胖的身影就出现了，脸上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径首朝林衍走来。
“小白脸书生，休息好了吧？
走，爷今天亲自带你去见识见识咱们黑山矿最好的洞子！”
他故意大声嚷嚷，引来周围几个差役的哄笑声。
赵叔脸上露出悲痛却又无能为力的神情。
林衍深吸一口气，脸上刻意装出几分恐惧和虚弱，低眉顺眼地应道：“是……是，王把头。”
他的顺从让王把头更加得意。
王把头甚至懒得给他一件像样的工具，只扔给他一把几乎只剩木柄的破镐。
“跟上！”
王把头吆喝一声，带着两个手持鞭子的手下，押着林衍和另外几个同样被他看不顺眼的罪工，朝着矿山深处走去。
矿洞蜿蜒向下，越是深入，光线越是昏暗，空气也越发潮湿阴冷，弥漫着一股土腥和霉烂的气息。
脚下开始出现泥泞和积水。
其他几个罪工的脸上己经毫无人色，身体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
只有林衍，低垂的眼帘下，目光却锐利如鹰，仔细地观察着一切。
他注意到洞壁的渗水情况，倾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滴水声，判断着水患的严重程度。
终于，他们来到了一个巨大的洞窟前。
洞口比其他矿洞更为破败，支撑的木架都显得摇摇欲坠。
一股冰冷潮湿的空气夹杂着腐朽的味道从洞内扑面而来。
洞口深处，能清晰地听到“滴答、滴答”的水声，甚至还有细微的流水声。
地面上的积水己经没过了脚踝，而且越往深处越深。
洞口的石壁上，刻着一个模糊的“丙”字，旁边还有一个更小的“柒”。
“到了！”
王把头停下脚步，指着黑漆漆的洞内，狞笑道：“小白脸，这儿就是你的新家了。
今天的份额，不多，每人五百斤煤。
挖不够……”他拍了拍腰间的鞭子，“后果你知道。”
五百斤！
在这样一个积水的废洞里，这根本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分明就是要他们死！
另外几个罪工几乎瘫软在地。
林衍看着那幽深、如同巨兽食道般的矿洞，感受着脚下刺骨的冰水，他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现实的困难远超想象。
但他脑中浮现的，却是那截青铜炮管、那张复杂的图纸，以及系统里剩余的60积分。
王把头看着林衍“吓傻了”的样子，满意地哈哈大笑，对两个手下道：“你们俩在这儿看着他们！
谁敢偷懒，就往死里抽！
爷我回去暖和暖和！”
说完，他鄙夷地瞥了林衍最后一眼，转身优哉游哉地离开了。
两个凶神恶煞的差役往洞口一站，堵住了唯一的去路，鞭子在手心里轻轻拍打着，不怀好意地看着洞内这几个待宰的羔羊。
绝望的气氛几乎要凝固了。
一个老罪工哭喊着跪倒在积水里：“差爷！
行行好！
这洞子里都是水，根本挖不了煤啊！
进去会死的！”
“呸！”
一个差役一口唾沫吐在他面前，“死不了！
水才多深？
赶紧给老子滚进去挖！
再啰嗦，现在就把你的腿打断！”
鞭子抽打在积水上，溅起冰冷的水花。
林衍知道，不能再等了。
他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忽然向前一步。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哀求，反而对着那两个差役，用一种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古怪自信的语气开口了：“两位差爷，这里的水，我能想办法排出去。”
“嗯？”
两个差役一愣，像是听到了世上最可笑的笑话，讥讽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排出去？
你小子是吓疯了吧？
怎么排？
用你那书本子排吗？
哈哈哈！”
林衍无视他们的嘲笑，继续平静地说道：“只需给我一点时间，还有……几个人手，帮我找些材料。
如果成功了，这丙字柒号洞就能变废为宝，产出大量的煤。
到时候，功劳自然是两位差爷的。”
他抛出了诱惑——功劳。
对于底层差役来说，这也是极具吸引力的东西。
两个差役的笑声戛然而止，狐疑地上下打量着林衍。
这个书生看起来不像完全疯了，他的话虽然荒谬，但万一……“若是失败呢？”
一个差役眯起眼睛，语气危险地问道。
“若失败，”林衍坦然道，“差爷们再罚我们也不迟。
无非是晚几个时辰挨鞭子，但若是成功了……”他顿了顿，“两位差爷可就是发现了治理水患新法的功臣了。”
赌一把！
赌这些差役也渴望改变现状，赌他们愿意用一点微不足道的时间，去博一个可能的功劳！
两个差役交换了一下眼神。
他们确实受够了在这鬼地方看守这些必死的废物。
如果……如果真有万一呢？
沉默了片刻，其中一个看似为首的差役冷哼一声：“哼，疯子！
老子就给你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要是这水没下去半点，老子就扒了你的皮点天灯！”
他指了指跪在地上的另外三个罪工：“你们三个，听这小子使唤！
一个时辰，搞不出名堂，一起死！”
那三个罪工吓得面无人色，惊恐地看着林衍，仿佛他比王把头还要可怕。
林衍心中巨石稍稍落下——第一步，争取时间，成功了！
他不再理会差役和同伴恐惧的目光，转身，望向那黑暗、积水的死亡矿洞。
他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回忆着图纸的每一个细节。
一个简易的、用于验证概念和暂时排水的蒸汽泵！
不需要完全体蒸汽机那么复杂，只需要最核心的原理！
他需要什么？
锅炉？
可以用……对，那个破铁锅！
气缸和活塞？
那截炮管和正在打磨的木活塞！
冷凝器……需要铜管，但紧急情况下，或许可以用中空的竹竿甚至坚韧的皮革管替代？
密封材料……有浸油的麻绳！
材料大多都在废料堆，但远水解不了近渴。
他必须利用这个矿洞里现有的一切！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过洞壁、积水、散落的废弃物……叮！
检测到宿主面临严峻挑战，触发限时任务‘绝境中的奇迹’。
任务要求：在限定时间内，利用环境材料，制造出一个能有效提升积水的装置（无需完整蒸汽机）。
任务奖励：积分+50，‘基础力学原理’知识灌输。
失败无惩罚（但宿主可能会被差役打死）。
系统的提示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冰冷的幽默感。
林衍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失败无惩罚？
失败的惩罚就是死亡！
他深吸一口气，指向洞内深处一堆被丢弃的、用来运煤的破旧竹篾筐和几条腐烂的皮绳，对那三个还在发抖的罪工喝道：“别愣着！
想活命，就跟我来！”
“把那些竹筐拆了！
我要最粗最结实的竹竿！”
“还有那些皮绳，泡到水里，尽量泡软！”
“你，去找找有没有破了的铁皮桶或者能烧水的容器！”
“你，去把那边散落的木棍都收集起来，要硬的！”
他的命令清晰而急促，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那三个罪工被他的气势所慑，又关乎自身性命，下意识地就开始按照他的指令行动起来。
林衍自己也扑向那堆废弃物，双手在冰冷刺骨的积水中疯狂翻找。
时间，只有短短一个时辰！
他必须在这个死亡的矿洞里，用一堆破烂，凭空创造出一个能说服差役、拯救自己的——奇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