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福楼少了几个人,并没激起什么水花。
老楼里的居民也各自回家,开始为生计奔忙的一天。
白薇和李媣站在二楼走廊上。
“小媣,谢谢你。”
白薇来米国不过一个多月,除了投奔的舅舅一家,在这陌生的地方,就认识李媣和她女儿。
“我也没帮到你什么,那种情形下,开口是本能。”
大概是昨夜穿的太少着凉了,李媣一开口嗓子己经干哑。
可白薇知道,这对于李媣来说,需要极大勇气,因她做的工作性质说出去丢人,她一向沉默寡言,最怕旁人的关注。
李媣是广东人,在移民潮越演越热时,通过夫妻团聚来的米国,没想到来了以后没多久,丈夫所在的服装厂就裁员,夫妻俩都没了工作。
后来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白薇见到李媣的时候,她己经是那些灯红酒绿***店中的一名***女了。
她有个女儿才五岁,长期带在李媣身边,有时遇到她带客人回来,孩子就去楼下酒楼后厨混段时间。
白薇来了以后,看孩子可怜,经常领回屋里照看。
“我房间里有从国内带来的板蓝根冲剂,等下给你送去。”
见李媣还要推辞,白薇叹口气,“你还有孩子,这些常用药品还是备着点好。”
提到女儿,李媣没话了,她可以不考虑自己,但女儿是她的软肋。
“白薇,你跟...的事到底怎么办?”
李媣对白薇的婚事忧心忡忡,又怕被人听到乱传,名字含糊带过。
白薇苦笑一下,“实在不行,就找份工,总之不能回去。”
她跟李媣又说了几句,就各自回房间了。
她如今暂住的地方,是舅舅陈士坤提供给她的一间房,说是房间,也不过比鸽子笼大上那么一点,卫生间是整间走廊的居民公用的,浴室脏得让人不敢用。
整栋楼年代己久,所幸位置不错,整个生活区域围绕着曼哈顿大桥展开。
初来乍到的华人,都会选择这种便宜又国人聚居的寄宿屋渡过最初的时间。
当年白薇的舅舅陈士坤,在20世纪60年代就离开了内地,先是从广州去了香港,待了一段时间后,抓住了合适的移民时机,辗转到了米国。
在米国拼搏了几十年,陈士坤如今己是底层人眼中的成功人士,开了一间服装厂,置了一些地产。
别的不说,这披露街16号整栋楼都是陈士坤的,一楼外租给杏福楼,楼上三层都住着来米国,想要出人头地搏出一片天地的内地移民。
白薇来米国办的是投靠亲友的签证,实际上,她在国内己经托人说好了一门亲事,准备过来以后先相处一段时间,双方就办理正式的结婚手续。
这时候正是国内改革开放的时期,很多人甚至是硕士博士都在想方设法地谋求出国发展的机会,米国是大家梦寐以求的地方,像白薇这样不费吹灰之力,通过嫁人就可以提升生活水平,简首是人人眼热的大好事。
因此白薇的母亲陈丽当初跟女儿知会这件事的时候,心中所想也跟别人一样,这可是天上掉馅饼啊,白薇怎么会不愿意?
说起来,聂家在江城也不是小门小户,一家人比陈士坤赴美还要早,他们邻居传回来的消息,聂家早就在米国置产置业,过的日子不要太舒服哦,白薇嫁过去就是享福的,如果不是白薇自身条件硬,相貌万中挑一,还有烫金的大学文凭,这么好的事根本不可能落在如今势微的白家头上。
“薇薇,你父亲下落不明家里条件就这样了,可你弟弟这么聪明,我们一定要好好培养,我己经老了,你是长姐,以后这个家就要靠你了。”
白薇听到自己的婚事就这么三言两语定下来,心中原本有些想法,母亲语重心长的一席话让她张不开口。
白薇的母亲陈丽出自书香门第,跟白薇的父亲白显一样,都是高级知识分子。
当年被打成右派后,一家人过了一段苦日子,被***以后还没享上福,白显在一次独自外出后就失踪了,找了一年音讯全无。
家里少了主要经济支柱,日子过的艰难。
陈丽怕小儿子的学习被经济条件限制给耽误了,正绞尽脑汁想办法,听说聂家在托人找媳妇的消息后,陈丽就赶紧让人把白薇的照片递了过去。
撇去家庭条件不看,白薇无论是学识,还是品貌,在一众人选里都是佼佼者,自然一眼就被看中了,至于家庭条件,对方似乎并不在意。
回国的只有聂宇的父母,男方并没回来,所以要白薇先去米国待上一段,再在那边办理婚姻登记。
陈丽还在憧憬着白薇嫁去米国后能给家里多少帮扶,传说中的米国都快成了大金矿了,好像只要能去就能遍地捡金子。
白薇攥了攥手指,打断母亲的絮叨,“妈,小芷的学习也不能中断,我既然都出去了,弟弟妹妹的学习哪个都不能落下。”
“你妹妹是女孩子,读不读书以后都是要嫁人的,你弟弟就不一样了,他从小就被人夸聪明...”女儿的话让陈丽一怔,却不以为意。
白薇脸色严肃:“妈,我和你都是女人,咱们跟男人比也不差什么,小芷读了书,那就比没读书的有竞争力,以后找工作也容易,聂家不也是因为我有大学文凭才另眼相看的?”
“家里供了你己经很不容易了,这才刚刚熬到你能给家里带来经济价值,再让我供两个孩子读书,你要逼死你妈?”
陈丽年轻时也是袅袅婷婷的腼腆少女,结婚生子经过了生活的磨砺,现在说话市侩的很。
“所以你让我嫁人,我二话没说就同意了,我大学里的同学都是自由恋爱,我却连结婚对象的面都没见过,为了家里我己经牺牲了自己的婚姻,难道这还不够让妹妹也读上书吗?
小术是你生的,小芷她也是啊!”
白薇有些激动。
这时候女子结婚等同于二次投胎,嫁的不好,一辈子都完了。
陈丽辛苦,白薇怎么会不知道,可她没办法接受同是女人的母亲贬低女人。
“你、你怎么能这么跟妈妈说话......”陈丽没想到一贯顺从自己的大女儿,竟然有这么强烈的自我意识。
“妈,我只是想你作为母亲,要公平,你也不想小芷匆匆嫁人过的不好,回来埋怨你吧。”
白薇的话让陈丽愣了一下,这话听起来倒像是白薇在怪她草率处理她的婚事。
陈丽心里也有气,那她又该怪谁呢,嫁给丈夫没享过一天福,被打成右派那几年简首是煎熬,多少次都想一死了之。
好不容易熬到被***了,结果生活又给她开了这么一个玩笑,白显就这么凭空消失了,什么消息都没有,留下几个孩子给她,继续在这人世间熬着。
“——请问, 是白薇、白小姐家吗?”
门口传来男人好听的声音,语调不疾不徐,如暖阳般和煦,让人如沐春风。
陈丽抬头看过去,门口站着一个穿白衬衫的男子,身上的衬衫被熨烫的妥帖,折角干净利落,合体的剪裁,衬托的他整个人如白杨般挺拔,温润的气质中又带着些许锋利。
他生的也好看,眉目清隽,五官俊朗,黑发有几缕搭在额前,平添几分书卷气。
陈丽有些怔愣:“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