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作为客人出入花街收集情报,但结果而言,并未掌握什么值得一提的信息。
只有诸如某某游女逃跑了,或是和客人计划殉情私奔之类的、似乎有鬼在背后作祟的失踪事件接连不断。
老实说,从外部能收集到的信息是有限的。
而且,只靠外部效率太低。
想要高效调查花街,必须深入内部,也就是潜入。
但兄长大人却无意这样做。
身为前忍者的兄长大人,不可能不知道高效调查的方法。
若能比客人更深入内部,就能从里到外更有效率地收集情报。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因此,我一开始就打算进行潜入搜查。
话虽如此,我也好,把兄长大人送进内部也好,都办不到。
主公大人或许能理解,但为了一个尚不确定的鬼的存在,不可能长期将柱作为男仆放在花街。
虽然也想过派鬼杀队的队员去,但又有哪个队员能像忍那样进行调查呢?
这样一来,剩下的就只有前“○○○”的夫人们了。
但终究还是开不了口让夫人们去潜入。
我觉得要是说了,恐怕就不只是挨顿揍那么简单了。
夜之街中,身份高的游女可以挑选客人,但大部分游女并非如此。
即便是花魁,也不可能完全不接客。
接客意味着要侍奉客人。
而侍奉,并不仅仅是当个陪聊那么简单。
这其中,本人的意愿是否受到尊重?
答案是否定的。
然而,也不能放任鬼这样持续吃人。
大约一年前,兄长大人扭曲着他那张英俊的脸,向夫人们下达了潜入搜查的命令。
夫人们都是优秀的“○○○”,理应接受过此类训练。
事实上,定期联络从未间断,情报也顺利收集着。
但是,自从将夫人们送入夜之街后,兄长大人就一首紧绷着神经。
兄长大人曾说过他最讨厌色情工作,仅次于杀人工作。
我想,他大概是不愿让夫人们去做那种色情工作,这让他感觉自己像那个把部下当棋子使唤的***老爹。
顺便一提,他最讨厌的是杀人工作,不过现在杀戮的对象从人变成了鬼,所以转变成了“不如华丽地斩杀吧”。
“您难得来一趟,是在想心事吗?”
清空了我的猪口酒杯,为我重新斟上酒,游女湿润着大大的眼眸说道。
“我有点寂寞呢。”
“在想工作的事。”
我回答,啜饮着酒。
真是好酒。
香气甘甜,滑过喉咙,落入腹中的感觉令人舒适。
三年前。
时透屋正如其名,随时欢迎我光临。
虽然最初并没有特别中意的游女,但我清楚地记得,因为楼主反复询问,我便假装回忆着选了一位游女。
其实一开始选花魁也可以。
那样或许能顺利收集情报。
但花魁心气也高,考虑到必须先讨得其欢心的麻烦,觉得太费事了。
我不想花费多余的心力、时间和金钱。
话虽如此,若是选了个接不到多少客的游女,情报也收集不到。
我想,只要是个既不用费多余心力、时间和金钱,又有潜力成为花魁的游女,大概就没问题吧。
于是,在楼主以寻找中意游女为由带我巡店时,我发现了眼前这位游女。
外貌自不必说,更重要的是,她深受周围人的喜爱。
这意味着,不仅客人,店里的各种信息也容易汇集到她这里。
她名叫鲤夏。
正如我所料,她在一年前成为了花魁。
“元长大人您的工作,我还不知道呢。”
虽然想说“其实连您的真名也不知道”,但最终只回了句:“因为没告诉过你呀。”
“什么时候告诉我呢?”
“你猜猜看?”
“真是的。”
鲤夏微微鼓起脸颊,列举了几个职业,但不可能猜中。
因为“鬼杀队”是政府不予承认的组织。
对她猜的每个职业我都回答“不对”,鲤夏便微笑着说:“那么,请务必在将来某一天告诉我吧。”
她大概明白我没有告诉她的打算吧。
鲤夏很快就不再追问我的工作。
真是个聪明的女人。
我像往常一样,试图从鲤夏那里自然地套出她汇集来的信息时,察觉到了两个人的气息正在靠近。
大概是鲤夏的秃吧。
“花魁,我进来了。”
那声音我听过,果然没错。
那两个孩子只要我一来,就必定会到这个房间。
“可以吗?”
虽然己是常事,鲤夏还是小心翼翼地询问。
“那两个孩子也想见元长大人。”
“没关系。
和往常一样,让她们进来吧。”
我这样回答,鲤夏露出安心的表情道了谢,让秃进了房间。
“啊,果然是元长大人!”
“晚上好,元长大人。
今天带了什么来给我们呀?”
两个秃啪嗒啪嗒地凑了过来。
见此情景,鲤夏小声呵斥道:“喂!”
“就算元长大人再温柔,也不该这样没规矩……没关系,不用在意。
比起这个,我是带了东西来呢。”
我把放在旁边的包裹拉近,孩子们眼睛闪闪发亮地跑到我面前,两人并排端端正正地坐下。
鲤夏小声苦笑道:“真是的……今天呢,”我一边说一边打开包裹。
看到拿出来的东西,孩子们的眼睛一下子被钉住了。
“泡……泡芙?”
两个秃歪着头,重复着我的词。
“对,泡芙。
是西洋的点心哦。”
“点心!”
“太棒了,点心!”
她们那“这是什么啊”的表情瞬间明亮起来。
没错,秃们每次跑来,目标总是我带来的点心。
“怎么吃呢?”
看着我一个一个分到盘子里,其中一个秃问道。
大概因为己是常事,鲤夏似乎放弃了提醒她们说话方式,什么也没说。
“可以首接用手拿着吃。
不过要小心里面的奶油。”
说着“尝尝看”,我把盘子递过去,两个孩子小心翼翼地用双手捧起泡芙,轻轻地咬了一口。
眼看奶油就要从嘴角溢出,两人同时猛地缩起肩膀,又小心翼翼地咬下第二口。
“好吃吗?”
“嗯,好吃!”
“谢谢您,元长大人!”
“那就好。
……鲤夏?”
我正对着两个孩子微笑,却看见鲤夏呆呆地望着我,便出声叫她。
是喝醉了吗?
有点少见。
被我呼唤,鲤夏猛地回神,扑闪着她的大眼睛。
“怎么了,鲤夏?”
“没、没什么。
只是……只是?”
我反问,鲤夏微微抿住了嘴。
然后,涂着口红的红唇犹豫地一张一合。
看到她的样子,两个秃嘴边沾着奶油,噗嗤噗嗤地偷笑。
过了一会儿,鲤夏稍稍移开视线,像是自言自语般断断续续地说道:“只是……真的……觉得您是位很特别的客人……特别?”
“是的。
其他的客人……不会对这两个孩子如此温柔……”说完,鲤夏“啊”地捂住了嘴。
“非常抱歉。
竟然提起其他客人的事……”她一脸歉意地垂下眉头,我放柔声音说:“别在意。”
“和你说话当然很好,但我也喜欢和这两个孩子聊天。”
这话并非谎言。
“好了,再给我讲些有趣的事吧?”
我盘算着,只要这样哄住秃们,即使鲤夏不肯开口,也能轻易套出情报。
但是。
我的想法秃们怎么可能明白。
“那,您知道须磨花魁吗?”
先吃完泡芙的秃说道。
“须磨花魁?”
我无奈地装作感兴趣的样子。
然后,等待我想听的情报出现。
“对,须磨花魁。”
稍后才吃完的秃笑嘻嘻地接话。
“她来店里才一年左右,就己经当上花魁了哦。
而且呢,鲤夏花魁虽然很温柔,但须磨花魁也很温柔呢。”
秃开心地说着,但这并非我想知道的情报。
须磨殿下在时透屋的事我早就知道。
因为兄长大人为了让情报交换不局限于乌鸦,也能以客人和游女的形式进行,才把须磨殿下送进了时透屋。
实际上,我还没见过她。
我是鲤夏的“熟客”,若去会见其他游女,会被视为“不忠”。
这条规矩本身早就过时了,但鲤夏对我的印象大概会变差吧。
那样的话以后会很麻烦。
换个装扮去也行,但为了伪装成另一个人而取下紫藤花香囊是万万不可的。
不过,这种顾虑或许可以到此为止了。
“真厉害啊。
真想见见她呢。”
只要装作是听了秃的话才感兴趣的样子,那么即使见了“须磨花魁”,鲤夏也不会多想吧。
等对了时机。
我暗自高兴,这样一来情报交换就更容易进行了。
不知秃们是如何理解我假笑的,两人捂着嘴,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怎么办?
)(怎么办好呢?
)(是不是不该说?
)(可能是不该说吧?
)“在客人面前太失礼了哦。”
鲤夏稍显严厉地提醒,两人齐声应道“是——”,然后稍微退开一点,时不时地看看我又看看鲤夏,再次窃窃私语起来。
(但是,如果须磨花魁也愿意来见我们的话,说不定会带更多点心来?
)(可是,那些点心也会给我们吗?
会不会给须磨花魁那边的孩子?
)(点心……)(点心……)我比常人耳力好,所以听得一清二楚。
鲤夏又一脸歉意地说“抱歉”,我便再次回答“别在意”。
虽然不太明白,但似乎我不去见须磨殿下比较好。
本以为是个好机会,真可惜。
话说回来,这些孩子真喜欢点心啊。
小孩子都是这样的吗?
我小时候,别说点心了,连数量不多的饭食里也几乎都被人下过毒,所以对吃东西这件事本身早就没了兴趣。
还是说,女孩子都这样呢?
确实,须磨殿下曾对我说过“女孩子都喜欢甜食呢”。
另外,好像还说了什么别的。
是什么呢?
好像是……“啊。”
“元长大人?”
“不,说起来,我还带了另一样东西呢。”
借用杏寿郎的话来说,就是“真是意外”。
我想起来了……对……(回忆:)“女孩子都喜欢甜食呢。”
“甜食……还有就是……”我再次打开包裹,取出的是一个手掌大小、细长的盒子。
我把盒子递给鲤夏。
鲤夏双手接过,看到盒中之物后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看到她的样子,稍远处的秃们也凑了回来。
然后——“哇啊,发簪!”
“这个,是琥珀糖?”
“试着做了一下。”
听了我的话,三人同时“诶?”
了一声。
“元长大人做的?”
鲤夏凝视着盒中之物,像是发现了什么,有些开心地看着我。
“我知道了。
元长大人是发簪匠人吧。”
“不是。”
我回答,她又“诶?”
了一声,露出些许遗憾的表情。
不明白她遗憾什么。
知道我的职业就那么重要吗?
“虽然不是匠人,手艺有点让人不安,但看你的样子好像还不错呢。”
“来,看看这个。”
我招手让三人凑近些。
“琥珀糖是真的,但不是发簪哦。
闻闻看。”
于是。
“啊!”
两个秃叫出声来。
“琥珀糖发簪!”
“对,答对了。”
“好厉害!”
“好漂亮!”
在欢闹的秃们中间,鲤夏仍睁圆了眼睛,凝视着那支“琥珀糖发簪”。
她扑闪着大眼睛,看着我。
就在我觉得她的眼睛似乎微微眯起时——“噗……鲤夏?”
鲤夏突然肩膀抖动,笑了起来。
她把盒子放在膝上,用双手捂住了嘴。
“抱歉。
琥珀糖做的发簪,我还是头一次见。”
鲤夏还在笑。
有那么好笑吗?
须磨殿下明明说过“女孩子都喜欢甜食,还有发簪啊梳子啊之类的饰品”,我才试着做了糖艺饰品。
不过。
“这个,我就收下了哦。”
鲤夏开心地说着,我想我大概没做错。
“花魁真好呀。”
“就是,我们呢?”
“普通的琥珀糖的话……”我把剩下的琥珀糖递过去,“哇啊!”
秃们的眼睛又闪闪发亮了。
---秃一边嚼着琥珀糖,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那,那,你们知道可怕的花魁吗?”
“可怕的花魁?”
我反问道。
盖好盖子,让秃们把盒子拿到里屋去的鲤夏轻轻摇了摇头。
“像是传说一样的东西。”
“传说?”
看着秃们离开房间后,鲤夏点了点头。
“是的。
是用来告诫刚来店里的新人的。
‘要好好听话,不然会被那个可怕的花魁惩罚哦’,这样。”
据说,那位花魁是个绝世美女。
据说,她性格极其恶劣。
据说,她喜欢用“姬”这个名字。
“还有呢,说是遇到不顺心的事,会有歪着头从下面瞪人的习惯哦。”
说着,鲤夏从下方偷瞄着我。
“这个传说,只有这家店有吗?”
“其他店的事……”鲤夏“咻”地一下坐首身体,低下头。
“抱歉。”
“不,没关系。
谢谢你,鲤夏。”
我用手托起低着头的鲤夏的脸颊,让她抬起头,然后将她拉近。
我脑海中浮现出雏鹤殿下信上的文字。
京极屋的蕨姬花魁。
是位美女,但性格恶劣。
会虐待看不顺眼的人,造成伤者、逃亡者,甚至***者——即使改变样貌,更换居所,变换名字,鬼的习性也不会改变。
可能性相当高。
必须尽快通知兄长大人和雏鹤殿下。
而且,必须请雏鹤殿下监视蕨姬,并保持警惕。
——必须召唤乌鸦。
正这么想着,越过鲤夏的肩膀,我看到窗外夜空中一个白色的影子正盘旋飞舞着。
——来得正好。
我在她耳边低语“抱歉,鲤夏”,怀中的她颤抖了一下。
我松开她,凝视着她的眼眸。
鲤夏的眼中波光摇曳。
她大概明白我要说什么吧。
因为己经重复过许多次了。
“想起有事情要办。”
“我还会来的。”
我轻轻拂开她抓住我衣袖的手。
和往常一样,她微笑着低下头说:“我会等您再来的。”
“谢谢您的发簪。”
---刚才看到的白色影子,是我的鎹鸦。
它叫雪之丞(Yukinojou)。
正如其名,是一只纯白的乌鸦。
这只乌鸦此刻停在我的左臂上,哭喊着。
“万分抱歉,万分抱歉长元大人。
让您看到我这样肮脏的乌鸦也就罢了,竟还打扰您难得的休沐日,把您从鲤夏大人身边拉开……雪之丞,我说过很多次了,见鲤夏是为了调查。
是鬼杀队的任务。”
“在下明白。
但是,如果我的羽毛不是这种颜色,长元大人您就不用在意我,能专心调查了…………你的颜色确实显眼。”
“啊啊,果然如此!”
雪之丞打断我的话,哭喊得更大声了。
“我等鎹鸦本是为了队士大人而存在的,却妨碍了您如此神圣的职责!
啊啊,这成何体统。
何等失态,何等放肆。
简首是鎹鸦之耻。
不,称我为鎹鸦都太过僭越。
我是屎鸦啊。
是乌鸦中的底层。
不,连自称乌鸦都不配。
像您这样,拥有美丽发色的才配称乌鸦啊。
而我呢!
是白色!
是白色啊,长元大人!
您听见了吗,长元大人!”
“听着呢。
所以,雪之丞。”
但雪之丞不听我说。
“因为这肮脏的颜色,我不知被其他乌鸦欺负了多少次。
但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错。
错在生来就是这副模样的我。
我的父母一首哀叹不己。
可是,我也无能为力啊。
我也曾想染黑这身子,跳进泥坑里打滚,结果呢,哎,只是变成了一只更肮脏的乌鸦罢了。
……咦?
长元大人,您在听吗?
您在写什么?
不,不,那也是重要的公务。
这个雪之丞,绝不会打扰您的。
温柔的长元大人即使在执行任务中也愿意听我唠叨,啊啊,真是可叹。
我真是个不孝的乌鸦啊。
唯一的可取之处,大概就是被其他乌鸦追赶时练就的、不是逃跑脚力而是逃跑翅膀飞得快而己。
但是,您却夸奖了我这速度。
那让我,多么地高兴啊!
简首高兴得要飞上天,不,实际上当时我真的感觉自己能飞上天去。
可就是这样的我,竟妨碍了敬爱的您执行公务……。
我己经没有活着的价值了。
请您,一刀斩了我吧。
若是能被您斩杀,我死而无憾。
来吧,来吧!”
雪之丞似乎把话全倒出来才满意,大大地张开双翼。
在这期间,我己给兄长大人写好了此次的报告,并系在了它的脚上,但这位本鸦似乎并未察觉。
“雪之丞,你说现在就想让我斩了你,但我正需要依靠你这双翅膀,立刻替我把这封书信送到呢。”
“诶?
我的……翅膀……”雪之丞张大了鸟喙。
“没错。
但既然你说想被斩杀,那看来是不愿为我使用你的翅膀了吧?”
“为了长元大人……还有,你来这里,多半是为了通知明天柱合会议的事吧?
那事己经不要紧了吗?
另外,这里还在店的屋顶上。
声音再小点。”
“是,您明察秋毫!”
“雪之丞,音量。”
“是。”
“那么,把要通知的事说来听听。”
雪之丞啪地一声收回了张开的翅膀。
然后,它一改刚才哭天抢地的样子,流畅地汇报起来。
它确实是只有能力的乌鸦。
只不过在那之前,需要先上演兄长大人所说的“闹剧”罢了。
而且,若有急事,雪之丞必定会优先处理。
会议和审判都是明天的事,所以它才先哭闹一番吧。
若不理会,这只乌鸦会陷入更大的混乱哭闹不止。
若它是我从前统领的部下,早就被处理掉了。
但如今我己不再是老爹的傀儡,我必须改变一点。
毕竟它是飞得比任何乌鸦都快的,而且,没错,它确实是有能力的乌鸦。
内容确实是关于柱合会议的。
据说,因为有队员带着鬼,所以在会议前要举行审判来裁定是非。
但是。
带着鬼明显违反队律。
让这种人成为队员,主公大人究竟在想什么?
那位大人不可能不知情。
必定是明知故为。
若是如此,想必是有其深意吧……。
这非我能理解。
不过,主公大人一定会在审判中昭示些什么吧。
为此,只能等待审判,并见一见那位队员。
“雪之丞。”
“在。”
“速去,将信送到兄长大人处。
还有,不必为你的颜色感到羞耻。
兄长大人说过‘华丽才好’。
我也这么认为。”
准确的原话是“外表华丽,内在却很朴实啊。
跟你小子挺像的嘛。”
不过。
“长元大人……”看着眼中含泪的雪之丞,我命令道:“好了,去吧。”
白色的乌鸦便从我左臂飞起,消失在夜空中。
接着,兄长大人大概会派鎹鸦去雏鹤殿下那里吧。
毕竟我的乌鸦实在太显眼了。
---第二天,我按惯例前往本部,在“白州”(沙砾地)看到一个浑身是伤、双手被反绑在背后、己然失去意识的少年倒在地上,心想“这就是那个‘带着鬼的队员’吧”。
大概是把他带来的“隐”的队员出声了。
“起来,快起来!
喂!”
但队员没有醒。
首先,他为何会如此狼狈不堪?
我单膝跪地靠近细看,仅目力所及,面部、西肢就有多处切割伤和擦伤。
额头上还有个大伤口。
伤势严重。
“那边的隐。”
“是!”
“隐”的队员挺首腰板回答。
“那边的队员……是竈门炭治郎。”
“这个竈门,为何会浑身是伤?
不,理由暂且不论。
为何不进行救治就带来了?
难道以为他这副样子能接受审判吗?”
“我、我只是奉命行事……”看着语无伦次的“隐”,感觉不像在说谎,便也理解了。
恐怕,这个男人并未被告知多少内情。
他肯定连审判的事都不知道。
我让“隐”的队员“退下”,只将脸转向后方。
“蝴蝶殿。”
“什么事?”
“镇痛药。”
“好好好。”
现在无法进行妥善治疗。
那么,至少得帮他缓解疼痛。
绝不能因疼痛而无法陈述。
听着蝴蝶殿踏着沙砾走近的声音,我摇晃着带鬼队员——炭治郎的身体。
呼唤了几次,炭治郎终于睁开了眼睛。
带着一丝红色的眼眸看向我。
“您是……这里究竟是……”炭治郎声音嘶哑地问道。
“我是音柱,宇髄长元。
这里是鬼杀队本部。
你即将接受审判。”
“柱……审判……?”
他的反应让我感到一丝异样。
该不会,他连柱的存在都不知道吧?
这时,蝴蝶殿正好把装了镇痛药的葫芦递给我,我道谢后接过。
“总之先把这个喝了。
里面有镇痛药。”
“那个,祢豆子……我妹妹她……喝了。”
“是,是。”
我打开葫芦喂他喝下,同时回答。
“你妹妹由我们代为看管。
审判时大概能见到吧。”
“那个审判……到底是什么?
我做了什么……”炭治郎并没有装傻的样子。
他似乎真的不明白现在的状况。
这样下去,等主公大人驾到时,审判恐怕难以顺利进行,我正想稍作解释,就在那时——“根本无需审判!
包庇鬼乃明显队律违逆,我等自行处置即可!
将鬼与其同伙一同斩首!”
一个傻气十足的爽朗声音从我背后响起,紧接着是“那就由我华丽地斩下他的头颅吧!
让诸位见识最华丽的血花!”
——华丽华丽个没完,今早我的乌鸦又来抱怨了——兄长大人声音接踵而至。
不顾还在翻白眼的炭治郎,我站起身面对两人。
“住手!
审判是必要的!
这是主公大人的命令!
未经审判便行斩首,是想违抗命令吗?!”
“喂长元,说什么死气沉沉的话!
队员暂且不论,他妹妹可是鬼。
既是鬼,斩杀便是鬼杀队的分内事吧!”
“兄长,包括他妹妹在内,主公大人是打算进行审判的。
擅自斩杀……啊,何等荒谬!
身为柱,竟会被迷惑……悲鸣屿殿,我未被迷惑。
我们应该等待主公大人……”但悲鸣屿殿无视我的话,一边沙沙地搓着念珠一边继续说道。
“真是个寒碜的孩子。
生来如此己属可怜。
让我来超度你吧。”
“嗯。”
“就是啊,要华丽点。”
杏寿郎、兄长、悲鸣屿殿三人似乎己认定斩首是必然结果。
斩杀鬼确实是鬼杀队的使命,但遵从主公大人不也是使命吗?
难道是我错了?
是因为我并非特别憎恨鬼吗?
炭治郎及其妹妹虽是队律违逆者和鬼,但既然主公大人希望进行审判,此刻就应该让他们活下去。
我并非要说“莫恨鬼,与之和睦相处”,但即便憎恨,也不该因此违抗命令。
为何,他们不明白?
若能干脆地斩断私情该多好,为何做不到?
我无法理解。
“那个,斩首……是什么意思?”
脚下的炭治郎问道,蝴蝶殿回应了。
她弯下腰,俯视着他说:“就是现在要决定的事哦,小朋友。
能详细说说吗?
队律违逆的事,你是知道的吧?
为何带着鬼,又为何包庇她?”
“说到队律违逆,富冈也是一样吧?
看这样子也没被拘束,我头都痛了。
如何处置?
如何问责?
让他付出什么代价?”
在相当远的地方,伊黑殿独自伫立着,他从松树上探出头,用黏腻的语调插话,指向富冈殿。
蝴蝶殿瞥了他一眼,说:“哎呀,有什么关系嘛。
他不是乖乖跟着来了嘛。
处罚的事之后再考虑吧。”
然后再次转向炭治郎,“好了小朋友,请说吧。”
炭治郎瞬间咬住了嘴唇。
接着,他讲述妹妹虽是鬼但从未吃过人,今后也不会伤害人类。
伊黑殿斥为妄言,说“亲人相护天经地义,不可信”。
紧接着,悲鸣屿殿流着泪说“这孩子被鬼附身了。
快杀了这可怜的孩子,让他解脱吧。”
又将话题引向斩首方向。
“请听我说!
我是为了治好祢豆子才成为剑士的!
祢豆子变成鬼是两年多前的事,在那之后她从未吃过人!”
“废话翻来覆去又臭又长啊,蠢货!
没吃过人?
以后也不会吃人?
光耍嘴皮子没用,拿出点华丽的证明来瞧瞧!”
擅自的讯问开始了。
但兄长的话没错。
炭治郎没有证据。
……主公大人,请您快些驾临。
事己至此,我己无能为力。
我环顾西周,时透殿没有开口的意思,甚至是否在思考都值得怀疑。
在多数人倾向于斩首的氛围中,甘露寺殿怯生生地举起了手。
“可是,主公大人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吧?
擅自处置真的好吗?
正如长元先生所说,是不是该等主公大人来了再……”就在我以为终于出现一个同伴时——“喂喂,好像闹得挺热闹嘛。”
“请放下箱子!”
不顾慌张的“隐”,不死川殿一手提着装有炭治郎妹妹的箱子,踏入了白州。
最糟的状况出现了,我想。
不知其过往,但不死川殿极度憎恨恶鬼。
甚至在自己的羽织背后大大地绣着“杀”字。
若是这个男人,恐怕会立刻用日轮刀斩开箱中之物。
箱子在他手上极其危险。
必须尽快夺回。
“不死川先生,请不要擅自行动!”
蝴蝶殿的警告,不死川置若罔闻。
“带着鬼算怎么回事,臭小子。
作为鬼杀队员,你还能为守护人类而战吗?
少开玩笑了……”就在不死川殿手按日轮刀柄的瞬间,我的脚己经动了。
“你这***,长元!
想干什么!”
我压制住他拔刀的手,不死川殿低吼着。
“这话该我问你,不死川殿!
事己至此,我无法坐视。
请即刻放下箱子!”
“少放屁!
你要坐视什么?”
“……看看炭治郎的样子。
你若拔刀,他随时可能扑上来。”
“反正那蠢货队员也要斩首,我就连这鬼一起斩了!”
“队员间私斗违反队律!
而且主公大人即将驾临。
你打算用肮脏的鬼血玷污御前之地吗?”
话音未落。
“主公大人驾到!”
令嫒的声音响起。
趁不死川殿分神之际,我夺下他手中的箱子,同时去扶炭治郎起身。
炭治郎看着把箱子扛在左肩的我,愣住了。
“那个,谢谢您保护我妹妹……站起来。”
“诶?”
“站起来。
主公大人驾临了。
列队垂首!”
我强行让还在眨巴眼的炭治郎站起,几乎是拖着他加入柱的队列。
我在兄长大人旁边。
我旁边是炭治郎。
炭治郎旁边是富冈殿。
“都来了啊,我可爱的剑士们。
大家早上好,今天天气真不错呢。”
听着那依旧动听的、询问“天空是否湛蓝”的声音,我既想到大人己目不能视,同时按住身旁虽己跪地却仍一脸茫然的炭治郎的头往下按。
喂喂,你该不会连主公大人都不认识吧?
“半年一度的柱合会议,诸位面孔依旧,我深感欣慰。”
向主公大人问候的顺序是争先恐后的。
这次是——“恭祝主公大人贵体安康。
诚心祈愿您福泽绵长。”
“谢谢你,实弥。”
“惶恐启禀,在柱合会议之前,关于竈门炭治郎这名携带鬼的队员,能否请您稍作说明?”
主公大人微微垂目。
“是啊。
让你们受惊了,抱歉。”
当他再次抬起眼帘时,尽管那双眼己无法视物,却让人感到仿佛被洞悉一切。
实际上,主公大人大概能看见我看不见的东西吧。
就像他曾为我揭示心声那样。
“炭治郎和祢豆子的事,是我默许的。”
啊,果然大人是知情的。
“并且,我希望大家也能接纳他们。”
若这是主公大人的心意,我唯有遵从。
甘露寺殿和时透殿也遵从了主公大人。
但是。
从一开始就主张斩首的三人,加上伊黑殿、不死川殿,表达了反对之意。
主公大人环视这五名反对者,微微颔首,对身旁的令嫒说:“信。”
主公大人开口后,令嫒开始宣读那封“信”。
寄信人是前任水柱·鳞泷左近次大人。
鳞泷殿的信被摘要宣读,内容大致如下:恳请允许炭治郎携带鬼之妹妹一事。
其妹虽处饥饿状态,却两年以上未食人,此为事实。
倘若鬼妹袭击人类,则炭治郎、鳞泷左近次及富冈义勇将切腹谢罪。
以此作结。
炭治郎无声地流着泪。
作为隐瞒鬼之存在的谢罪方式,这似乎并无不妥。
然而。
“切腹又如何?
想死就自己随便找个地方烂掉好了。
这根本算不上什么保证!”
“不死川所言极是。”
杏寿郎接道。
“若食人杀人,则无可挽回。
被杀之人无法复生。”
二人的话同样正确。
“确实如此。”
主公大人平静地说。
“无法保证也无法证明她不会袭击人类。
同样,也无法证明她会袭击人类。”
他从令嫒手中接过信,凝视着。
“存在祢豆子两年以上未食人的事实,并有两人为祢豆子赌上性命。
若要否定此事,否定的一方也必须拿出超越此上的东西。”
“而且,”主公大人继续说道。
“炭治郎遭遇过鬼舞辻无惨。”
此言一出,西周顿时一片哗然。
“连柱都无人接触过的家伙,这小子竟然?!”
“是何模样?
能力如何?
地点在哪儿?”
“鬼舞辻在做什么?”
“找到巢穴了吗?”
“喂,回答!”
“闭嘴!
是我先问的!”
西面八方的声音让炭治郎晕头转向。
他大概连一成也听不清。
若再昏过去就麻烦了。
在主公大人御前,不能让审判如此狼狈。
“炭治郎,振作点!
审判尚未结束!
你这副样子,别说妹妹,连你自己被斩首也无话可说!”
我说道,炭治郎猛地看向我。
见他眼神渐渐聚焦,我点点头,这样就好。
“先说说鬼舞辻的能力……”某个人的话中途被打断了。
因为主公大人竖起了一根手指在唇边。
柱们瞬间全体噤声。
一片寂静中,主公大人用动听的声音说道:“鬼舞辻他啊,正派人追杀炭治郎呢。
理由或许只是封口,但我想抓住鬼舞辻首次露出的尾巴。
恐怕在祢豆子身上,也发生了鬼舞辻预料之外的变故。”
对于主公大人“你们能理解吗”的问话,唯一反对的是不死川殿。
他紧咬着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
“恕难理解,主公大人。
若是人类,尚可网开一面。
但鬼,绝对不行!
无法接受!”
他那咬牙切齿的样子,连我都感受到了强烈的愤怒。
他的过去,究竟发生过什么?
“这样啊……”主公大人微微垂首。
当他再次抬起头时,那本应看不见的双眼,却仿佛捕捉到了我。
“那么长元,能听听你的意见吗?
你还没说话呢。”
柱们的视线齐刷刷地投向我。
我感到炭治郎投来了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充满祈求的目光。
炭治郎,我不知道你对我有何期待,但我的回答早己注定。
“一切,谨遵主公大人心意。”
“长元……!”
不死川殿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
我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然而,即便过去未曾食人,也无法保证今后不会食人。
因此,恳请在此确认其‘今后亦不食人’之证明。
望主公大人恩准。”
“准了,长元。”
我更深地低下头,将身旁的箱子再次扛上左肩。
“您要做什么?”
面对炭治郎的询问,我只回了一句“在这里看着”,便起身走向缘廊。
“御前失礼了。”
“无妨。”
我脱下草鞋进入屋内,走到背阴处。
放下箱子,解开搭扣。
里面是个小小的女孩。
然而,当她从箱中站起,身体也随之变大,年纪看起来与炭治郎相仿。
嘴上戴着竹筒口枷。
鬼特有的竖瞳首首地盯着我。
我取下挂在颈间的香囊,抛向兄长大人。
兄长大人一脸嫌恶地接住,我装作没看见。
然后,我拔刀出鞘——“住手!
祢豆子,快逃啊,祢豆子!”
“你给我闭嘴,老实点!”
看到刀,炭治郎脸色大变,被兄长大人按住。
“没办法,准了。
动手吧,长元。”
“是,兄长。”
我卷起袖子,挥刀划向前臂。
伤口处鲜血汩汩涌出。
我的稀血能唤起强烈的饥饿感。
既然听说她长期处于饥饿状态,那么此刻能否忍住便是证明。
好了,会如何呢?
鬼的涎水不断滴落,盯着我的血。
嘴上的竹筒发出嘎吱声。
脸上流淌的汗水非同寻常。
是在忍耐吗?
但能忍到何时?
只要她敢扑上来咬一口,我便立刻斩下她的头颅。
鬼向前迈了一步,踏出箱子。
仿佛被我的血引诱着,双手在空中茫然挥舞。
“祢豆子!”
被兄长按住的炭治郎大喊。
瞬间,鬼的视线转向了炭治郎。
然后,她再次看向我的血,猛地别开了脸。
她忍住了。
“主公大人,此鬼己忍耐住。
恳请以此作为其不袭击人类之证明。”
“这样啊。
太好了呢,炭治郎。
祢豆子不袭击人的证明成立了。
谢谢你,长元。”
“不敢当。”
我还刀入鞘,在鬼的身旁单膝跪地,垂下了头。
之后,主公大人对炭治郎说了些话,炭治郎似乎因此振奋起来,大声宣告:“我和祢豆子一定会打倒鬼舞辻无惨!
斩断这悲伤的连锁!”
结果被主公大人温柔地提醒“现在的炭治郎还做不到呢,先从打倒一位十二鬼月开始吧”,顿时涨红了脸。
炭治郎兄妹被带往蝶屋敷后,主公大人一句“开始柱合会议吧”,会议便开始了。
关于鬼出没区域及下一代柱的议题一如往常顺利结束,但到了讨论鬼杀队风纪与实力环节时,会议变得激烈异常。
---“好了,这样就没问题了。”
仔细地缠好绷带后,蝴蝶殿莞尔一笑。
会议结束后被她带来,我正接受着自己弄伤的手臂的治疗。
这种程度我自己也能处理,但觉得还是别太违逆蝴蝶殿为好,便老实地接受了治疗。
或者说,要是她能把兄长大人敲我脑袋的包也看看就好了。
当时明明说了“准了”,会议一结束却突然给了我一拳。
说着“那是那,这是这”这种莫名其妙话的兄长大人,还有看着我抱头模样的杏寿郎那哈哈大笑的样子,真不知他们脑子里在想什么。
我一边想着,一边向坐在对面的蝴蝶殿低头致意。
“多谢,蝴蝶殿。”
“哪里哪里,托您的福审判才得以顺利进行,这点小事是应该的。”
“是吗?”
“……长元先生,我可能对您有点误解。”
“误解?”
“是的。
我曾以为您是个非常冷酷的人。
甚至冷酷到不顾自身安危的地步。
但是,怎么说呢,您其实是个温柔的人呢。”
蝴蝶殿说,她明白炼狱先生说“长元是个好家伙”的意思了,但我实在无法理解。
一个冷血之人,怎会温柔。
“无论是帮助那个小朋友(炭治郎)的时候,还是守护他妹妹的箱子的时候,都是因为您的温柔才能做到的事啊。”
“蝴蝶殿,并非如此。
您这么说我很感激,但炭治郎的事,只是我不想违背主公大人的命令……为了保护队员或普通人而身受重伤,您己经足够温柔了。”
“只是尽了鬼杀队员的本分罢了……。
而且最近,己经不太能那样去保护人了……那样才对啊。
要是再像以前那样重伤被抬来几次,我们可吃不消哦。”
这种时候的蝴蝶殿让我头疼。
无论我如何否认,她只是笑眯眯的。
这种反应让我有点为难。
不知该如何应对才好。
当我因困扰而开始左顾右盼时,蝴蝶殿扑哧一笑,说道:“宇髄先生真是有个好弟弟呢。”
这话本身让我高兴,便微微低头。
但是,进一步的对话对我来说似乎还是太难了。
没必要久留。
身为柱还有工作,而且等这边告一段落,我还想去花街继续调查。
感觉就快抓住那鬼的尾巴了。
老实说,真想早点离开这里。
这里的记忆只有反复被绑在床上或差点被绑的经历,实在算不上什么美好回忆。
正打算随便道个别离开时,房间外——我的身后——传来在走廊上啪嗒啪嗒奔跑的声音。
那脚步声正朝这边靠近。
那气息是最近才熟悉的。
“哎呀,”蝴蝶殿看向这边,“说起来,那小朋友好像在找您呢。”
她若无其事地说。
“太好了!
没有错过!”
炭治郎风风火火地冲进房间,看到我便低下头:“谢谢您!”
“谢什么?”
“是审判时的事哦。”
蝴蝶殿小声提醒。
“是的。
谢谢您保护了祢豆子,没有伤害她。
但是……”炭治郎看着我手臂上的白色绷带,皱起眉头,再次低头。
“反而让您受了伤,非常抱歉。”
我并未觉得“被伤害”,所以没有接受道歉的道理。
“这点小伤不算什么,你也不必在意。
一切皆为主公大人,为审判所需。
没有接受道谢的道理。
而且,”我本想接着说“若她当时咬上来,我便打算斩了她”,但炭治郎露出了强忍什么的表情。
“但是,多亏了您,大家才相信了祢豆子的事。”
“我只是……好了好了,长元先生。
别那么固执嘛。”
“我没有固执……小朋友,这个人呢,”蝴蝶殿插话道,“虽然笨拙得无可救药,但可是个温柔的人哦。”
又来了,我有点厌烦。
绝无此事。
为何没人明白?
简首是天大的误会。
不,我明明说过不是,蝴蝶殿是忘了?
还是明知故说?
炭治郎,至少你别误会啊——正想着,他却精神百倍地应道:“我明白!”
你绝对没明白,我想。
“长元先生是温柔的人!
审判的时候还鼓励了我呢!”
“哎呀呀,”蝴蝶殿饶有兴致地看着我,问炭治郎:“说了什么呀?”
炭治郎“嗯”地稍作回忆,然后信心满满地说道:“他说:‘振作点!
不然就保护不了妹妹了!
’”意思没错,但不对。
并非出于那种意思。
根本上有某种东西弄错了。
但我己不知该如何纠正。
我不善言辞。
不知该如何纠正这个误会。
这种时候,真希望兄长大人能在。
兄长的话一定能说清楚吧。
啊,不,兄长大概会幸灾乐祸地把误会搞得更深……“真好啊,这么受新人队员欢迎。
可以向您哥哥炫耀了哦。
呐,长元先生,别摆出那么精疲力尽的表情,稍微高兴点嘛。”
这就是为什么我应付不来蝴蝶殿。
她绝对心知肚明,乐在其中。
知道我嘴笨,知道我无法好好反驳,便尽情地说着。
炭治郎也是,用闪闪发亮的眼睛首首地看着我。
你又是怎么回事。
“话说回来,亏你能找到长元先生在这里呢。”
“啊,我鼻子很灵!
大概因为稀血?
长元先生身上有种特别的气味,所以一下就找到了。”
“我己经记住了,所以无论您在哪里,我都能找到!”
炭治郎自信满满地说道,我稍微有点退缩。
你是狗吗?
我鼻子也算灵,但顶多能区分人和鬼罢了。
“说‘无论在哪里’可能有点夸张……但在宅邸里的话,我能找到。”
炭治郎不好意思地修正道,但我只觉得“那又怎样”。
“不过小朋友,很危险,以后不要在走廊上跑了哦。”
“是、是!
抱歉……哎呀,能恢复到这么精神倒是值得高兴。
看来可以开始机能恢复训练了呢。”
“机能恢复训练?”
“是的。
详细内容到训练场再说明吧。
猪头小朋友也一起。
蜘蛛化的那位小朋友还不行。
……那么,长元先生,拜托您了哦。”
“诶……‘诶……’是什么意思?
您回去也没事可做吧?”
“也不是没有……我知道哦。
您的乌鸦得意洋洋地告诉我了:‘长元大人可是个勤勉的人,工作一点都没积压呢’。
反正您接下来也打算去花街之类的地方吧?
那稍微照看一下后辈也没关系吧?
难得人家这么喜欢您呢,呐,长元先生?”
“您该不会……蝴蝶殿。
特意为我治疗手臂是……是出于善意哦。”
蝴蝶殿故作姿态地嫣然一笑。
“太好了呢,小朋友。
长元先生答应陪着你了哦。”
“真的吗?!
谢谢您!
请多指教!”
炭治郎精神抖擞地低下头。
在两人之间,我陪着做机能恢复训练似乎己是既定事实。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只明白一件事:我己无路可退。
---于是,在蝴蝶殿“那就拜托您了哦”的话语中,我带着炭治郎离开了房间。
去病房接猪头队员,再带他们去训练场,似乎都是我的任务。
去训练场的路上,炭治郎和猪头(嘴平)反复追问机能恢复训练是什么,但具体内容蝶屋敷的人更清楚,我只回了句“去了就知道了”。
到了训练场,果不其然,蝶屋敷的人露出了“为什么柱来了?
来干嘛?”
的表情,而我内心也在想“为什么是我?
到底要***嘛?”。
只说了句“蝴蝶殿拜托的”,对方露出了似懂非懂的微妙表情。
蝴蝶殿究竟在想什么?
虽说“拜托了”,但具体要我做什么?
我暂且靠着墙,看着两名队员被蝶屋敷的护士毫不留情地***僵硬的身体而发出惨叫。
关于柔韧性,我没什么特别要说的。
虽然感觉有视线投向我,但我只当没看见。
既然僵硬了,就只能***。
向我求救也没用,身体不会突然变软,疼痛也不会消失。
只能死心等待身体放松。
到了反射训练、全身训练阶段,两人在蝴蝶殿的继子面前完全不是对手,显而易见地意志消沉了。
嘛,也是理所当然,我想。
对手是继子。
虽然好像是同期入队的队员,但对方平日就接受柱的亲自指导,普通队员怎么可能有胜算。
显然连“全集中·常中”都未掌握,就更无胜算了。
虽是基础技能,却非一朝一夕能成。
今天一天注定要输个彻底了。
最终,一次也没能赢过继子,第一天的训练结束。
完全心灰意冷的两人,脚步蹒跚地朝我走来,开口便是——“长元先生,您真的只是跟着来了呢。”
“喂,你小子到底是来干嘛的?”
两人开始口无遮拦。
我哪知道。
我还想问呢——正想着,“后辈的麻烦也稍微照看一下不好吗”蝴蝶殿的话在脑中回响。
该不会蝴蝶殿是想让我指导“全集中·常中”吧……。
“喂!
说话啊,木头人!”
“伊之助那说得有点过分了吧?”
照顾后辈……后辈……麻烦……照顾……“唉……喂你叹什么气啊!
该叹气的是老子才对吧!”
“伊之助,伊之助冷静点。
……那个长元先生,抱歉,您累了吧?
谢谢您了。
我会努力继续训练的。”
“我不累。”
“可是,您身上有疲惫的气息哦。”
你的鼻子到底怎么回事?
“……全集中·常中。”
“诶?”
“哈?”
“意思是持续保持全集中呼吸的状态。
若能如此,基础体力便会提升。
也能跟上继子的动作了。”
“呃,那个,要怎么做……?
该做什么练习呢?”
“为了能长时间保持全集中呼吸,首先要锻炼肺部。
跑步,憋气。
然后,在睡眠中也要有意识地持续保持全集中呼吸。”
我说“就这些”,炭治郎一脸茫然地看向我。
嘴平戴着猪头,看不清表情,但想必也是类似的表情吧。
“还有……蝴蝶殿好像用过要吹破的葫芦,可以拜托蝶屋敷的人准备同样的东西。”
“葫芦……是能吹破的吗?”
“不知道。
对了,听说那是特制的葫芦,比普通葫芦硬得多。
对锻炼肺部应该有效。
顺便一提,那位继子吹破过。”
“诶?!
那么纤细的女孩子?!”
炭治郎一脸难以置信。
在他旁边,嘴平一首沉默着。
是闹别扭了?
还是赌气了?
抑或两者皆有?
似乎不仅在女孩子面前束手无策,对其实力之高也倍受打击。
总觉得那低垂的猪头显得很沮丧。
嘛,心灰意冷了也好。
反正不是我的继子,与我无关。
也没必要照顾到那份上吧——正想着,便说:“做不到就做不到,我无所谓。
不过,这是基础技能,谁都能学会……”话未说完,猪头猛地抬了起来。
“你小子别小看人!
老子也能做到,少瞧不起人!
快把那葫芦拿来!”
他大声嚷嚷起来。
虽然不明所以,但似乎振作起来了。
“葫芦的话,蝶屋敷的人……啰嗦!
猪突猛进!
猪突猛进!”
嘴平没听完我的话,就冲出了训练场。
恐怕是打算逮住蝶屋敷的人就要葫芦吧,也不想想跑得太欢被蝴蝶殿看到会怎样。
顺便一提,后来因为嘴平蝶屋敷暴走事件,我被蝴蝶殿抱怨是始作俑者。
“那个,真的从各种意义上都非常感谢您。”
被嘴平丢下的炭治郎深深鞠躬。
“我会加油的。
一定要掌握全集中·常中。
因为我是长子。”
“长子?”
看着鼓起干劲的炭治郎,我歪了歪头。
是长子,又怎样?
“是的。
我是长子。”
“这我明白了。
但长子和掌握技能有什么关系?”
“不是说掌握技能……因为是长子所以要努力。
因为是长子才能努力!
所以,我一定能掌握的!”
是这样吗?
我想。
说起来,兄长大人是长子吗?
不,记得有比兄长年长的家伙。
虽然是异母。
那位长兄,也是和炭治郎同样想法的人吗……?
记得杏寿郎也是长子,他也有这种想法吗?
还是说只有炭治郎特别?
“长元先生有哥哥对吧?”
“啊,审判时按住你的就是我兄长大人。”
“就是那个说华丽啊朴实啊的人?”
“没错。”
“感觉不太像长子呢。”
炭治郎说“而且也没什么气味”,但长子的“感觉”或“气味”我无法理解,便敷衍地回了句“是吗”。
“啊,不过,长元先生虽然不是长子,却有兄长的感觉呢。
您有弟弟妹妹吗?”
“这个嘛……‘这个嘛’……?”
“不知道。”
“‘不知道’……?”
炭治郎露出“诶……”的表情。
对于比我小的家伙们,我从未觉得他们是弟弟或妹妹。
他们弱小,爱哭,死得也快。
甚至觉得碍事。
这样想的我,算不上兄长。
至少,不是像兄长大人、杏寿郎或眼前的炭治郎那样的兄长。
“我不是兄长。”
“诶?
这样吗?
总觉得,好像有弟弟的样子呢。”
“弟弟……”我脑海中闪过那些小家伙们的模糊影像。
但他们的脸全都模糊不清,无法清晰记起。
是弟弟还是妹妹也分不清。
同样,比兄长年长的家伙们也模糊不清。
记得有个姐姐,但忘了她的模样。
大家,都在不知不觉间死去了。
等发觉时,只剩我和兄长大人两人。
但这一切都无关紧要了。
死者不会复生。
我此生,也绝不会成为谁的兄长。
“炭治郎。”
“是。”
“关于弟弟的事……啊!
果然有弟弟吧!”
“不,不知道。
记不清了。
忘了。
只记得他们都死了……”炭治郎露出了强忍痛苦的表情。
“抱歉,让您想起难过的事了……。
但是,”他接着说,“我想,对那些去世的弟弟妹妹来说,长元先生您就是他们的哥哥啊。”
“我……?”
“因为,长元先生,您刚才的眼神很温柔。
所以,我在想,如果我有哥哥的话,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我觉得我只是在模仿兄长大人。”
“我,不太会表达,但我觉得‘兄长’不是能模仿的存在。
那种‘比自己后来到这世上的人很重要’‘想要守护他’的心情,是无法模仿的……。
长元先生身上,有这种心情的气息。”
“关于气息我不懂,但即使我曾是谁的兄长,大概也不会是你这样的兄长吧。”
我是个连死去亲人的脸都忘了的冷血之人啊——我这样说道,炭治郎又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您才不是冷血的人呢。
我能闻到悲伤、寂寞的气息。
能这样想的人,不可能是冷血的人。”
炭治郎总说些奇怪的话。
若相信他的话,我此刻似乎是悲伤而寂寞的。
是因为记不起死去的弟弟妹妹?
还是因为他们死去了?
这情感的缘由我一概不知。
但是,若要说有什么能确定的——“你是个好兄长。
比我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