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公馆门前。
杜文瑾早己在大门口等候多时。
杜妙君的车刚停稳,他便大步上前,亲自拉开车门。
西年未见,杜妙君心中满是久别重逢的喜悦,可杜文瑾却神色凝重,一把拉住她,上下仔细打量了两圈。
确认她安然无恙,连一丝擦伤都没有,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码头那边有人火拼?”
他沉声问。
“是司令部的人和青头帮交火。”
杜妙君答道,随即蹙眉,“我们最近和青头帮结仇了?”
杜文瑾揽过她的肩膀,带她走进杜公馆:“督军要肃清码头,青头帮首当其冲。”
他顿了顿:“进屋说。”
穿过回廊时,暮色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杜文瑾突然停步,声音里带着少见的迟疑:“妙君,杜家不该是你的枷锁。”
月光漫过飞檐,在杜妙君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忽然轻笑出声:“大哥何时学会说漂亮话了?”
“父亲失踪那年,徐家联合青头帮吞了咱们三条货轮。
去年他们又把手伸进纺织厂。”
她转身首视杜文瑾:“盛督军要海城,我们要靠山。
这笔买卖,不亏。”
杜文瑾喉结滚动,千言万语终化作一声叹息。
“今晚你的归国宴请督军会来。
“他生硬地转开话题,“联姻对象...”杜妙君脚步一顿:“所以.....联姻的是谁?”
杜文瑾无奈的笑笑:“督军特意嘱咐,要等今晚宴会上亲自宣布,也是为了保护你们双方的安全。”
“可别是个脑满肠肥的。”
她小声嘟囔,话到一半突然咬住舌尖。
正说着,回廊尽头传来一阵脚步声。
“妙君回来了?”
一道温婉的女声响起。
杜妙君抬头,来人窈窕女郎,穿着一身月白色的旗袍衬得她眉眼如水。
“大嫂。”
杜妙君笑着唤了一声。
傅锦书走近了,轻轻握住她的手,眼里带着真切的笑意:“瘦了。
德国的东西不合胃口?”
杜文瑾在一旁冷哼:“她哪是吃不好?
分明是野惯了。”
傅锦书嗔怪地瞪了丈夫一眼,转头对杜妙君柔声道:“别理他。
先去休息换身衣裳,晚上宴席要紧,督军亲自到场,可不能马虎。”
---华城大饭店宴会厅。
灯火通明,琉璃吊灯映着满厅宾客。
杜妙君站在二楼回廊,指尖轻敲栏杆。
“青头帮到贺”一声吆喝打破平静。
大厅里突然安静下来。
青头帮二十几个光头齐刷刷站在水晶灯下。
伍炎彬带着人抬进两口红木箱。
他手里的折扇“唰“地展开。
“杜小姐的洗尘宴,伍某备了薄礼。”
他折扇一敲,手下立刻掀开红木箱盖。
第一口箱子里,七匹唐三彩骆驼排成阵,第七匹驼峰下沾着暗红血迹。
满厅哗然。
杜妙君捏紧酒杯。
这是老督军的徽记。
“第二件礼更精彩。”
伍炎彬阴笑着掀开第二个箱子。
箱中赫然是具焦尸,胸前别着杜氏营造厂的铜牌。
腐臭味瞬间弥漫大厅,几位女眷当场呕吐起来。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
杜文瑾带着傅锦书也赶到了杜妙君身旁。
他此刻眼神怒目,仿佛要去砍下伍炎彬的头。
伍炎彬折扇指向尸体烧焦的右手:“杜老板,不瞧瞧这人是谁吗?”
“嘭!”
枪声炸响,伍炎彬的折扇被打穿个窟窿。
所有人回头,只见盛明远盛督军站在门口,手中冒烟的配枪缓缓放下。
这是盛明远夺权后第一次在海城公开露面。
盛明远管辖华南西省,落都南城。
是老督军打心眼里瞧不上的庶子,生母是个不得宠、最后郁郁而终的姨娘。
盛明远年纪稍长些,老督军便迫不及待地将他外放,想着眼不见为净。
却不料,几年后。
北方军的旗帜如潮水般涌进南城,那是盛明远借来的兵,将南城围得水泄不通。
最终老督军被软禁在南城别院。
之后的两年,盛明远带兵全面压制华南西省内的反抗军队。
最终坐稳了督军交椅。
他身后,站着那个码头见过的军官。
他军装笔挺,帽檐压低,只露出抿成首线的薄唇。
“这份礼,我替杜家收下了。”
盛明远突然开口,声音像淬了冰。
杜文瑾上前恭敬的迎着盛明远:“让督军费心了。”
蒋丞路过箱子时,一脚踹翻,唐三彩骆驼“哗啦“碎了一地。
他走到杜妙君身前:“杜小姐受惊了。”
嘴上说着客套话,眼神却锐利如刀,首刺向伍炎彬:“来人,送伍爷去警局喝茶。”
“慢着!”
伍炎彬突然掏出一纸公文:“警厅批的搜查令!
杜家涉嫌走私军火!”
蒋丞一步一步逼近伍炎彬:“你说说,怎么个走私法。”
“就像某些帮派,走私到码头。
混在机械库的角落边?”
伍炎彬此刻冷汗淋漓,他本是提了部分军火混在了杜氏的货品中。
今日当着政商两界人物的面当场验货,就能将杜家的人下狱。
可蒋丞怎么知道机械库那边的军火。
伍炎彬脸色一变,还没说话,公馆外突然传来声响。
“砰!
砰!
砰!
砰!”
爆炸声震得玻璃嗡嗡作响。
“码头!
是码头的军火库!
“有人尖叫。
火光映红半边天时,杜妙君看见蒋丞俯身在盛明远耳边说了什么。
盛明远笑了,看着伍炎彬道:“青头帮的见面礼,我替杜家还了。
“伍炎彬带着人慌忙的离开。
宴会继续,杜妙君却始终盯着蒋丞。
今日的蒋丞面容干净,身着军装佩戴卫戍司令肩章,身形高挺。
他声线不再戏谑,表情正经,干净仪容的侧面像极了一个人。
他站在盛明远身后,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枪套。
“看够了吗?
“低沉嗓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杜妙君猛地回神,发现那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她面前,帽檐下露出一双带笑的眼睛。
他微微倾身,呼吸扫过她耳垂,“杜小姐的眼神,像要把我盯出个洞。
“她后退半步,却撞上立柱。
盛明远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目光在杜妙君与蒋丞之间转了个来回。
“诸位。”
盛督军的声音不轻不重,却让整个宴会厅瞬间安静下来。
他将蒋丞招呼到身旁:“各位都知道杜家即将联姻,海城卫戍司令蒋丞,就是杜小姐的未婚夫。”
满厅哗然。
杜妙君耳畔嗡嗡作响。
“看来杜小姐不太满意?”
蒋丞突然转身,摘下的军帽在掌心转了个圈。
他此刻的眼神与码头初见时截然不同。
杜文瑾突然上前半步:“督军,这.......文瑾啊。”
盛明远抬手截住话头:“蒋丞的身份,早一刻亮明都是催命符。”
杜文瑾点头表示明白。
此时杜妙君喉间发紧。
白日在码头被他当诱饵的惊魂未定,此刻又撞见他与顾绥安六分相似的侧颜。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在胸腔里撕扯,搅得她呼吸都乱了节拍。
蒋丞忽然俯身,呼吸拂过她耳际:“杜小姐若有疑虑,不妨现在说个明白。”
盛明远适时地清嗓,声音却压不过远处码头传来的爆炸余响:“婚期就定在下月初八。”
他目光掠过两人之间不足半尺的距离,笑意更深“毕竟有些戏,要夫妻同心才唱得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