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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发表时间: 2025-08-18

车厢里还残留着康冬冬身上那股淡淡的、阳光晒过棉布的味道。陈安双手搭在方向盘上,

指节因为用力显得有些泛白。窗外,初夏的绿意呼啸而过,浓得化不开,

像被随意泼洒的油彩。阳光正好,穿过前挡风玻璃,在康冬冬蓬松柔软的发顶跳跃着,

给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喂,陈安,”她忽然侧过脸,嘴角弯起狡黠的弧度,

眼睛亮得惊人,“前面那个弯道,敢不敢开快点?比比看谁先叫出声?”“少来,

康冬冬同志,”陈安无奈地瞥了她一眼,嘴角却忍不住跟着上扬,“安全带!坐稳了!

上次谁吓得差点把我胳膊掐紫?”“切,小气鬼!”她佯装不满地撅起嘴,

身体却还是听话地往椅背里陷了陷,调整了一下安全带的位置。她习惯性地伸出右手,

越过中控台,温热柔软的指尖轻轻搭在了陈安握着方向盘的手腕上,

仿佛只是寻求一个安稳的支点。她的无名指上,

那枚小小的素圈戒指在阳光下闪过一道细碎温润的光。就在这时,

一道刺目的、毫无征兆的白光,像一柄烧红的利刃,猛地劈开了前方浓稠的绿荫。

它带着一种毁灭性的蛮横,瞬间塞满了整个前挡风玻璃,刺得人眼球生疼。

视网膜上只留下一个灼烧的印记,一辆失控的卡车,庞大、扭曲的钢铁怪兽,

正咆哮着碾过路中央的双黄线,以吞噬一切的姿态,直直地朝他们撞来!

时间在那一刻被强行扯断、拉长。“安安——!”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带着破音的尖锐,

狠狠扎进陈安的耳膜。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康冬冬的动作,

只感觉那只一直搭在他手腕上的手猛地收紧,指甲瞬间陷入他的皮肉,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的力量通过方向盘猛地传递到他双臂!

整个车身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轮胎与柏油路面发出濒死般的剧烈摩擦声,

车身被一股狂暴的离心力狠狠甩向右侧!世界在陈安眼中疯狂旋转、颠倒。

爆裂声、某种沉重物体被碾压撕裂的闷响……无数尖锐的噪音混合着康冬冬那声最后的尖叫,

形成一股毁灭的洪流,瞬间将他吞没。在意识彻底沉入无边黑暗之前,

他视网膜上最后定格的,是康冬冬猛地扑过来、决绝地挡在他身前的模糊侧影,

以及她头发被巨大惯性甩开时,那绝望而飘散的弧度。

浓重的、带着铁锈和消毒水混合气味的黑暗,包裹着陈安的意识,沉沉浮浮。终于,

一丝微弱的光线艰难地撬开了他的眼皮。视野里一片模糊的白色,白得刺眼。

他试着转动了一下眼球,干涩得像是塞满了沙子。喉咙里火烧火燎,

每一次微弱的吞咽都牵扯着胸腔深处一阵闷痛。

“冬冬……” 一个嘶哑破碎的气音从他干裂的嘴唇间艰难地挤出来,

微弱得连他自己都几乎听不见。“醒了?小伙子?

”一个陌生的、带着浓重口音的男声在旁边响起,带着一丝如释重负,“醒了就好,

醒了就好!老天爷开眼啊!”陈安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颈,

看到一个穿着沾满油污工装的中年男人正俯身看着他,黝黑的脸上满是庆幸和疲惫。

男人粗糙的手里还端着一个掉了漆的搪瓷缸子。“她……冬冬呢?

”陈安的声音像是被砂纸打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气,他死死盯着那男人的眼睛,

试图从中找到答案。男人脸上的庆幸瞬间僵住,眼神闪烁了一下,

随即被一种沉重的、带着怜悯的复杂情绪取代。他嘴唇嗫嚅着,最终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搪瓷缸冰凉的边缘,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没有回答,

只是把搪瓷缸子凑到陈安嘴边:“来,喝口水……慢点……”一股冰冷的不祥预感,

如同深冬的井水,瞬间浸透了陈安的四肢百骸。他想挣扎,想坐起来质问,

但身体沉重得像灌满了铅,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只有那个穿着工装、沉默叹息的男人影像,和那搪瓷缸边缘磕碰牙齿的冰冷触感,

在他混沌的脑海里反复盘旋,最终又被无边无际的黑暗温柔而残忍地重新吞噬。再次醒来时,

是在一间四面白墙的房间里。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明暗相间的条纹。

空气里弥漫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浓得有些呛人。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身影背对着他,

正俯身在窗边的写字台上写着什么。陈安的目光越过医生的肩膀,急切地搜寻着。

“冬冬……”他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嘶哑,但清晰了一些,“冬冬怎么样了?

”医生闻声转过身,是一位面容和善的中年女性。她走到床边,拿起挂在床尾的病历夹翻看,

语气温和而职业化:“陈安,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头晕吗?”“我没事!

医生,冬冬呢?康冬冬!跟我一起的那个女孩!”陈安猛地撑起上半身,

动作牵扯到不知哪里的伤口,一阵剧痛让他眼前发黑,但他顾不上了,

眼神里是近乎狂乱的急切,“她在哪个病房?她伤得重不重?

是不是……是不是腿……”他想起那男人沉重的叹息,想起最后时刻康冬冬扑过来的身影,

一个可怕的猜想攫住了他,“她的腿……是不是……”医生看着病历夹,

又抬眼看了看陈安焦灼得快要燃烧起来的眼睛,沉默了几秒钟。

那短暂的沉默如同巨石压在陈安心上。最终,她合上病历夹,

脸上露出一个安抚性的、略显疲惫的微笑:“你安心养伤,别想太多。你爱人……康冬冬,

她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她没有正面回答那个关于腿的问题,只是含糊地补充道,

“目前情况……比较复杂。你自己的身体也很重要,需要好好恢复,明白吗?

” 她的目光在陈安脸上停留了片刻,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审视,然后便转身离开了病房。

复杂?需要静养?陈安的心沉了下去。医生回避的态度像一根冰冷的针,

刺破了他心底仅存的一点点侥幸。腿……一定是腿出了大问题!

巨大的愧疚和心痛瞬间淹没了他。在最后那电光火石的刹那,是冬冬,

用尽全身力气猛打方向盘,把他从死神手里推开了……代价,很可能就是她的双腿。

他颓然地倒回枕头上,望着苍白的天花板,泪水无声地滑进鬓角。他必须快点好起来,必须!

冬冬需要他,以后的日子,他就是她的腿。

消毒水的气味终于被一种混合着灰尘、旧书籍和某种隐约花香的熟悉气息所取代。

陈安站在玄关,钥匙还插在锁孔里,手扶着门框。阳光穿过客厅的落地窗,

在地板上投下大片暖融融的光斑,空气里漂浮着细小的尘埃。一切都和离开时没什么两样,

沙发、餐桌、墙上的挂画……只是安静得过分,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他的目光急切地扫过客厅,然后猛地定在了靠窗的位置。一把崭新的轮椅静静地停在那里,

金属的扶手在阳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轮椅上,端坐着一个身影。她背对着门口,

柔软的棕色卷发垂在肩上,身上穿着一件米白色的、质地看起来很柔软的针织开衫,

腿上盖着一条素雅的格子薄毯。阳光勾勒出她安静而略显单薄的侧影轮廓。“冬冬!

” 陈安脱口而出,声音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巨大的喜悦。

他几乎是踉跄着扑了过去,膝盖撞到了沙发角也浑然不觉。轮椅上的身影微微动了一下,

似乎想转过头来,但动作有些迟缓。陈安的心瞬间揪紧了,他冲到她面前,单膝跪了下来,

双手急切又小心地捧住了她的手——那是一只毛绒绒的、触感柔软的“手”。他抬起头,

终于看清了她的脸。那是一只很大的、旧旧的兔子玩偶。它的眼睛是两颗乌溜溜的塑料纽扣,

鼻子是绒线缝成的倒三角形,三瓣嘴微微翘着,带着一种永恒的略显呆萌的笑意。

它身上穿着康冬冬那件米白色开衫,有点大,松松垮垮地罩在它圆滚滚的身体上,

让它看起来有点滑稽,又有点……孤单。腿上盖着的格子薄毯,

也是康冬冬以前常常搭在沙发扶手上的那条。兔子玩偶安静地坐在轮椅里,

纽扣眼睛空洞地“望”着前方。陈安捧着那只毛绒爪子的手,却微微颤抖起来。

他凝视着兔子那纽扣做的眼睛,仿佛能穿透那塑料的阻隔,

看到康冬冬那双总是盛满笑意的、明亮的眼眸。

他轻轻地把脸埋进兔子玩偶柔软的、带着淡淡洗涤剂香气的身体里,肩膀无声地耸动着。

“冬冬……”他的声音闷闷地从兔子柔软的绒毛里透出来,

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劫后余生的庆幸,

“对不起……让你一个人待了那么久……对不起……”他抬起头,

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手指轻柔地拂过兔子玩偶头顶的绒毛,

像是在抚摸爱人受伤的脸颊。“别怕,冬冬,”他低声说,每一个字都清晰而郑重,

“有我在。以后,我就是你的腿。”客厅里一片寂静,只有阳光在移动。

兔子玩偶坐在轮椅上,纽扣眼睛倒映着窗外澄澈的天空,无声无息。日子像被设定好的程序,

围绕着那把轮椅和轮椅上的“康冬冬”机械而固执地运行着。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爬上窗棂,

陈安就醒了。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厨房,打开水龙头,看着水流注入一个干净的玻璃杯。然后,

他走到阳台,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用小铲子从康冬冬种着薄荷的花盆里,

挖出几勺干燥松散的沙土。沙土被仔细地倒进玻璃杯,水流瞬间变得浑浊。

他拿起一支旧筷子,伸进杯子里,缓慢而专注地搅拌着,直到沙土在水中均匀悬浮,

形成一杯泥浆般的液体。“冬冬,该吃药了。”他端着杯子走到轮椅前,

声音轻柔得像怕惊扰了什么。他拿起一个小勺子,舀起一勺浑浊的“药水”,

小心地递到兔子玩偶那绒线缝成的三瓣嘴边。褐色的泥水顺着玩偶下巴棕色的绒毛流下,

在米白色的开衫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污渍。陈安恍若未见,

只是耐心地、一勺一勺地“喂”着,眼神专注得近乎偏执。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进客厅。

陈安会坐在轮椅旁的小凳子上,手里拿着一本诗集。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

念着那些关于爱情、星光和永恒的诗句。念完一段,他会停下来,侧耳倾听片刻,

仿佛在等待某个回应。然后,他会对着兔子玩偶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你也觉得这段很美,

对吧?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他会伸出手,替兔子玩偶整理一下滑落的格子薄毯,

或者将它头上歪掉的、康冬冬以前戴过的一个旧发卡扶正。有时,

他会翻出一个落满灰尘的旧铁盒,里面是康冬冬学生时代留下的水彩笔,

大部分笔头都已经干硬发毛。他挑出几支颜色还算鲜艳的,一支粉红,一支深红,一支黑色。

他凑近兔子玩偶那张毛绒绒的脸,动作轻柔得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他用粉红色的水彩笔,

在兔子脸颊两侧各画上一个歪歪扭扭的圆,

当作腮红;用深红色在它那绒线缝成的三瓣嘴上仔细描画,

试图让它看起来更“红润”;最后,他用黑色的水彩笔,在兔子纽扣眼睛上方,

小心翼翼地勾勒出两道弯弯的、细长的弧线,权当是眉毛。干涩的笔尖划过绒毛,

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好了,”他放下笔,稍稍退后一步,端详着自己的“作品”,

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满意和深情的笑容,“我的冬冬,还是那么漂亮。

” 水彩的颜色在兔子玩偶棕色的绒毛上显得格外突兀,粉红的“腮红”晕染开,

深红的“嘴唇”画得有些歪斜,黑色的“眉毛”则像两条滑稽的毛毛虫。

陈安的目光却只停留在兔子那双空洞的纽扣眼睛上,仿佛透过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