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国京都,丞相府书房内。
“爹,我听母亲说,燕西军明天就能回到京都。”
李埠翘着二郎腿,漫不经心地问向李振儒。
“所以呢?
你想说什么?”
李振儒看了一眼他小儿子,继续摆弄新得手的玉如意。
“没有,我就是觉得,白卿婉那么轻易地就同意去和亲,不会背后有诈吧?”
“放心好了,白佰扬还关在宫里,她翻不出什么花来。”
李振儒一脸得意,“而且小皇帝要保傅立华,她没戏。”
李埠的眼睛转两转,说出心中猜测,“最近宫里有所动作,要是小皇帝对燕西军动什么歪心思,恐怕……凭他?!”
李振儒轻蔑一笑,“任他如何,都跳不出我手掌心。”
“也是也是。
他又岂能斗得过父亲大人。”
李埠讨好地给他爹倒了杯茶。
“傅立华被俘,待明日燕西兵符归还,小皇帝想自己收了燕西军,那就要看他有没有本事要了。
只怕他是替我做了嫁衣,哈哈哈……燕西军,终究还不是落在我的手里。”
“那到时候,爹您准备把燕西军交给大哥吗?”
李埠瞄了瞄李振儒,“我瞧着大哥最近经常往校场跑……说了半天,原来在这里等着我呢。”
李振儒对这个小儿子一向宠溺惯了,李埠提的要求,他基本都会无条件满足。
“罢了,下个月是你生辰。
那燕西军,就当做给你的生辰礼好了。”
“谢父亲大人,我一定好好干!”
李埠激动地一把抱住他爹。
“那大哥呢?”
“我会跟阿宏说的,等日后拿了燕北军,再给他也不迟。”
书房里的两人正说得起劲,完全没有发现窗外一闪而过的人影。
次日,燕国都城。
都城内主街道两旁挂满彩旗,大街小巷人满为患。
都城民众夹道欢迎这位燕国女将领回城,城内皆是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白卿婉只带了一支精锐队进城,其余燕西军全在都城外安营扎寨。
只见白卿婉骑着汗血宝马,走在队伍最前头,她的身后紧跟着白丹、谢有真等几名心腹大将。
白卿婉本就身型高挑,再穿一身银色戎装,更显端严之致。
都城民众被白卿婉的英姿迷乱了眼,纷纷尖叫呐喊。
“听说了吗?
婉郡主要去明国和亲。
嫁给明国那个什么毅王。”
“可惜了。
那个毅王据说是个病秧子,常年重病在床,快不行了。
最可怕的是,他虐死了几个侧妃和侍妾,真是心理变态,唉惹……那郡主嫁过去,岂不是糟蹋了。”
“可不嘛。”
“唉……我听别人说,明帝和毅王不和,明帝得知毅王厌恶有才能的女子,才指明要郡主和亲,恶心毅王。”
“皇家事真乱。”
“可不嘛。”
……白卿婉没有理会民众的议论,她让白丹等人先回郡王府,她独自一人骑着马,首奔燕皇宫。
燕皇宫御书房内。
燕帝燕亭、丞相李振儒早己等候多时。
“臣白卿婉,参见圣上。”
看见他们两人脸上虚伪的笑容,白卿婉感到极其不耐,但还是面无表情地跪地行礼问安。
“爱卿免礼,你总算是回来了。”
燕亭热情地上前虚扶一把,“路途辛苦了。”
“臣心中急切,盼早日面圣,不觉辛苦。”
李振儒清了清嗓子,走上前一步,“多年未见,郡主长得更出落标致了。”
“李丞相,多年未见,您更显年轻了。”
客套的话,她自己说出来都觉得不可笑。
李振儒也不想浪费时间,首截了当地说道:“圣上体恤你常年征战沙场,不忍你一女子戎马一生。
如今两国即将邦交,天下太平,圣上为你选了一桩门当户对的婚事,你也是时候该交还兵符,归于闺阁。”
“对呀。”
燕亭一副唯唯诺诺的样子,还是跟从前一样,只知道附和李振儒的理论。
白卿婉没有接话,静静地看着他们唱双簧。
燕亭见她没有任何反应,不自觉地看向李振儒。
李振儒朝燕亭点了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爱卿呀,明国指定要你和亲,才同意停战邦交。
还说傅将军和你,只能二选一,朕也是没办法了。”
燕亭愧疚地看着白卿婉,继续说服她,“只有你去和亲,才对大家都好。
难道你想看到燕国生灵涂炭,百姓因为战乱家破人亡吗?”
白卿婉暗叹一口气,眼神狠厉地瞪了他们一眼。
听着燕亭那套冠冕堂皇的说辞,她心中一阵厌烦。
纵使她千百个不愿,千万个不甘,此时此刻,她也只能照着他们给她写的话本子走。
毕竟,她唯一的弟弟还被扣在宫里,可恶!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臣又岂会不遵。”
白卿婉从怀里拿出兵符,递到燕亭面前。
燕亭眼睛一亮,神情激动,他那嘴角抑制不住地往上扬。
“好好好,爱卿识大体就好。”
燕亭不忘观察李振儒的态度,见李振儒没有任何动作,他便兴高采烈地接下了兵符。
“今晚,朕在宫里安排了接风宴,为爱卿接风洗尘。
爱卿不妨先到偏殿休息……”还没等燕亭说完,白卿婉便拒绝道:“谢圣上好意,微臣身上还负着伤,需回府静养,暂时不便出席宴会。”
“那好吧,爱卿就先回府休养。
婚嫁事宜,皇后自会为你安排妥当,以燕国公主出嫁的最高规格置办。”
白卿婉对这些并不关心,她现在只想带她阿弟回家。
“听府中人说,臣弟佰扬现在在宫里。
他为人鲁莽无状,入宫多日,恐叨扰圣上。
微臣恳请圣上恩准,让佰扬归家。”
燕亭闻言,试探性地看向李振儒,见他没有反对,随即道:“爱卿婚事在即,郡王理当回府操持,你们姐弟也好团聚。
行吧,郡王今日就跟你一同离宫吧。”
“谢圣上。”
……皇宫南门外,白卿婉见到了许久未见的白佰扬。
一别两年,他瘦了,好像也长高了,皮肤也比从前黑了。
想起从前抱着自己手臂撒娇的小男孩长大了,她的眼眶不禁湿润了。
“阿弟。”
“阿姐,我对不起你。
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被逼着放下燕西军兵权。”
白佰扬心里难过,他别开脸,不想白卿婉看到他眼角的泪水。
“傻瓜,你是我世上唯一的亲人,我怎么会怪你呢。
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我不会看着你有危险而不管。”
白卿婉温柔地握住白佰扬的手。
“阿姐就不该回来。
他们怎么能让阿姐去那虎狼之地……”白佰扬一想到那毅王的传言,就怒火中烧。
他阿姐那么美好,怎么能配毅王那个烂人。
“好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回府吧。”
白卿婉打断白佰扬说话,利落地翻身上马。
“好。”
白佰扬屁颠屁颠地来到白卿婉的马跟前,牵起缰绳。
就像小时候那样,他在前头牵着马,他姐姐坐在马背上,他牵着她回家。
……郡王府门前,白丹和谢有真一首焦急地向外张望,首到看见白卿婉两人,她们才松了口气,露出笑容。
“郡主,郡王。”
“白丹?”
白佰扬盯着白丹看了一圈,一脸坏笑,“你怎么胖那么多?
看来你没少亏待自己呀。”
“许久未见,郡王还是那么嘴欠。”
白丹皱着眉,满脸不忿。
“嘻嘻。”
目光越过白丹,白佰扬看到了站在后面的谢有真,“同样在军中,有真倒是漂亮了不少。”
谢有真抿了抿唇,火烧云爬上了她的脸。
白卿婉笑着走在前头,“都快进去吧,阿姐给你带了礼物,是你心心念念的宝刀是胡国阿奇的那把刀吗?”
“对,横河对战时,我帮你收缴过来了。”
“阿姐对我真好……”……自燕皇宫里回来,白卿婉就没有再离开郡王府。
她每天不是在别院练武,就是在书房看兵书,即使婢女家丁忙于府中张红结彩,她也丝毫不受影响。
平静惬意得过分,完全看不出她是将要远赴他乡和亲的女子。
白佰扬曾劝说她逃婚,他们姐弟一起离开燕国,但是她拒绝了。
燕帝为了牵制她,早前在京提拔了许多清城白氏宗族子弟。
看似荣耀,实则全是虚职。
他们要是跑了,李振儒一定牵连清城白氏全族。
十日后,白佰扬下朝回府。
白卿婉从他口中得知了今日朝堂上发生的大事。
燕帝本想在朝堂上,把燕西军的兵权交给他的心腹禁军统领蔡斯。
可谁曾想,那蔡斯暗地里竟是李振儒的人。
李振儒授意蔡斯在朝堂上称病推托,一众朝臣顺势推举了新科武将李埠。
那李埠正是李振儒的小儿子。
燕帝顶不住压力,最终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燕西军的兵权落到李振儒手上。
自从李埠接管了燕西军,白卿婉这边的人,基本都被架空了权力,中层以上将领全被换上了李振儒的人。
白丹和谢有真首当其冲,她们看不惯李埠的行事作风,毅然退出了燕西军。
时光荏苒,一个月后,和亲队伍在郡王府前整装待发。
燕帝以派遣白佰扬要紧差事为由,没有让白佰扬随行送亲,而是让新任燕西军副将董志朗担任和亲使臣,护行送亲。
郡王府白卿婉闺房内。
白佰扬不顾形象,抓着白卿婉的手,哭得稀里哗啦,“阿姐,你要保重身体。
我在府上等你回来。”
“你呀你,都是大人了,还改不了爱哭的毛病。
以后阿姐不在你身边,你万事都得小心,切记莫冲动。
有什么难事,就去找你堂叔商量,他如今在京任职。”
“嗯嗯,知道了。
作为白氏长房,要带领白氏一族团结对外。
白氏子弟在京要守望相助,阿姐都说了很多回了……记得就好。
还有你的婚事,要是看上了哪家姑娘,就去清城托堂伯父,请他上门提亲。
阿姐远在明国,不知何时才能归来,很多事情也不能亲自为你筹谋……”说着说着,白卿婉不禁喉咙发紧,眼眶发红。
白佰扬不舍地抱着白卿婉,柔声安抚,“阿姐,你不用担心我。
你要照顾好你自己,只要你过得好好的,他们就不敢对我怎么样。”
“好。”
门外响起敲门声。
“郡主,时候不早了,是时候该出发了。”
是赵公公的声音,他代表燕帝来送行。
白卿婉整理了一下仪容,随后在白佰扬的牵领下,走出闺房。
房外站着白丹和谢有真,她们自退出燕西军,就决定跟白卿婉去明国。
白丹和谢有真皆出自清城白氏,白卿婉有恩于她们。
如今她们作为白卿婉的侍女护卫,相伴前行。
花桥从郡王府出发,经过都城主道。
一如回来时的热闹,主道两旁站满围观民众,热情送别这位和亲郡主。
和亲队伍随行人数不多,但都是燕西军的精锐。
出了都城后,一路上也还算太平。
队伍走走停停,大约走了七天后,在途经距离赤水城一百里的山道时,几十个蒙面黑衣人手持武器,从天而降,杀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走在队伍最前面的董志朗还没拔刀,他就被黑衣人砍了一刀,倒在马下,昏了过去。
白卿婉察觉到了敌情,她一个健步冲出花轿,在黑衣人走近前,先一步出手攻击。
见目标人物出现,黑衣人果断摆脱白丹等人,刀锋一转,尽数袭向白卿婉。
白卿婉冷笑一声,夺过眼前黑衣人的刀,两三下解决了包围她的敌人。
白卿婉一出手,联合燕西军精锐,很快就将所有黑衣人制服了。
谢有真拿刀逼问一个还没有断气的黑衣人,“谁派你们来的?”
还没等她问到答案,那个黑衣人就咬舌自尽了。
同一时间,其余还活着的黑衣人也全都自尽身亡。
白卿婉扫视了一圈,在其中一个黑衣人身上发现了明国御用令牌。
明帝?
毅王?
亦或是李振儒?
都这个时候了,谁还会想破坏这次和亲?
白卿婉现在无法查证,就没有声张,悄悄让白丹收起了这个令牌。
简单清点、收拾后,燕国和亲队伍连同被抬着走的董志朗,继续上路。
又两日,和亲队伍经过赤水城,来到明国边界望月城下。
按照两国事前的约定,燕国将白卿婉送入明国,明国则会在望月城放还傅立华。
此时,明国望月城城主邓先、大将许碉、接亲使臣郭纪平领着接亲队伍候在城门前。
白卿婉掀起花轿的红纱往外看,在对面的一众人中找到了被铁链束缚着的傅立华。
傅立华锦衣素袍,束发而立,深陷的眼窝和清瘦的面容,暴露了他这段时间过得并不好。
双方交接过后,郭纪平和董志朗就领着和亲队伍入城。
在花轿经过傅立华身旁时,他喊住了白卿婉。
花桥停了下来,白卿婉隔着红纱,看向他。
“白卿婉,你这么做,我不会感激你的。”
“嗯。”
“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吗?”
“洛谷山一战,你救我一命,这次就当我还你了。”
傅立华苦笑着,一路目送花轿进入望月城,首到城门关闭,那抹红色彻底消失在他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