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雨丝斜斜掠过江州镇的屋檐,将青石板路润得发亮。
镇口的老槐树下,一个身着粗布短打的少年正蹲在泥水里,小心翼翼地将一枚枚铜钱捡进腰间的布袋。
“长生,今日收成不错啊。”
卖豆腐的王婶推着独轮车路过,见少年手里的布袋鼓鼓囊囊,忍不住笑着打趣。
李长生抬起头,雨珠顺着他棱角分明的脸颊滑落。
这少年约莫十六七岁年纪,一双眼睛格外明亮,眉骨微微隆起,两道剑眉斜斜插入鬓角,正是镇上人常说的“剑眉星目”模样。
只是此刻他脸上沾了泥点,衬得那双眼眸愈发黑白分明。
“王婶早,”李长生将最后一枚铜钱揣好,起身拍了拍裤腿,“昨日雨大,不少人家屋檐下掉了钱串子,捡了些碎钱。”
王婶叹了口气:“你这孩子,自你爹娘走后,就靠这捡漏和帮人跑腿过活,也不是长久之计。
要不跟婶学做豆腐吧?
虽发不了财,好歹饿不着。”
“多谢王婶好意,”李长生腼腆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我还得攒钱呢。”
王婶知道他的心思。
江州镇隶属青岚国,往西百里便是赫赫有名的青云宗——方圆千里内唯一的修仙宗门。
传说宗门内的修士能御空飞行、吐纳灵气,寿元更是能达数百上千岁。
镇上每年都有孩子攒足盘缠去青云宗山门外等候,盼着能被仙师看中,踏上那传说中的修仙路。
只是青云宗收徒极严,十年间能被选入山门的,全镇加起来也不过两人。
“那青云宗哪是那么好进的?”
王婶摇摇头,“去年张屠户家的小子,带了两斤五花肉去山门外等了半月,连仙师的面都没见着。
听说想进宗门至少得有‘灵根’,那东西咱们凡夫俗子哪懂?”
李长生没接话,只是朝王婶拱了拱手,转身往镇西头走去。
他的住处是间破旧的土坯房,是爹娘留下的唯一念想。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屋内陈设简单得可怜:一张木板床,一张缺了腿的木桌,还有墙角堆着的半捆干柴。
他将布袋里的铜钱倒在桌上,一枚枚数了起来。
一共西十三文,加上之前攒的,离去青云宗山门外“候考”的盘缠还差得远。
据说光是在山门外等候的食宿,就至少要一两银子,那是他现在想都不敢想的数目。
正清点着铜钱,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李长生心头一紧,这时候会是谁?
“长生,快开门!
是我,赵大叔。”
门外传来一个粗哑的声音。
李长生连忙起身开门,门口站着的是镇上唯一的药铺掌柜赵德柱。
这赵掌柜平日里吝啬得很,此刻却满脸焦急,手里还提着一个油纸包。
“赵大叔,您这是?”
“别废话,跟我走!”
赵德柱一把抓住李长生的胳膊就往外拽,“我家老婆子突然心口疼得打滚,请了游方郎中来看,说是得用城西黑风林里的‘血心草’救命,可现在雨这么大,镇上的猎户都不敢去!”
李长生脚步一顿:“赵大叔,黑风林有妖兽踪迹,而且雨后路滑……”江州镇周遭的山林早己不太平,近年常有“妖兽”伤人的传闻,据说都是未被修仙宗门清理干净的精怪。
黑风林更是因为雾气常年不散,成了镇上猎户的禁地。
“我知道!”
赵德柱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塞到李长生手里,银子冰凉的触感让少年心头一跳,“这是五两银子!
你去把药采回来,这银子全给你!
要是晚了……晚了我家老婆子就……”五两银子!
足够他去青云宗山门外候考三个月,还能买一套像样的换洗衣物。
李长生看着手里沉甸甸的银子,又看了看赵德柱通红的眼眶,咬了咬牙:“赵大叔您别急,我这就去!”
他回屋取了砍柴刀和油纸伞,又揣了两个窝头,跟着赵德柱往镇外走。
黑风林的入口在镇子西侧的山谷里,此刻雨雾弥漫,谷口的老树在风中摇曳,像一只只伸向天空的鬼爪。
“血心草长在断崖边,叶子暗红带锯齿,根茎有血纹,你千万看仔细了!”
赵德柱在谷口反复叮嘱,“实在找不到就赶紧回来,别逞强!
听说青云宗的低阶弟子偶尔会来附近巡查,真遇到危险就往高处跑,说不定能遇上仙师!”
李长生点点头,握紧砍柴刀,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了雾气蒙蒙的黑风林。
雨越下越大,林子里光线昏暗,参天古木遮天蔽日,只能听到雨水打在树叶上的沙沙声,还有远处隐约传来的兽吼。
李长生深吸一口气,按照赵大叔说的方向,沿着泥泞的山路往上爬。
他从小在江州镇长大,爬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样样精通,这点山路本难不倒他。
可黑风林的雾气实在太重,走了不到半个时辰,他就彻底迷失了方向。
“该死,这雾气怎么散不去?”
李长生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正想找个岩石暂避,脚下忽然踩到一块松动的碎石,身体猛地向前一倾——前方竟是一处被藤蔓遮掩的陡坡,他来不及反应,整个人便顺着湿滑的泥坡滚了下去。
耳畔风声呼啸,身体不断撞击着树木和石块,不知滚了多久,他重重撞在一块巨石上,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