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的光阴被虚度,时间在巨大的悲伤中缓慢流淌,像凝固的琥珀,又像滴落的沥青。
师家别墅失去了往日的生气,窗帘终日低垂,隔绝了外面明媚的阳光。
苏婉容的身体和精神都垮了,她变得沉默寡言,常常一整天坐在婴儿房里,对着空荡荡的小床发呆,或者抱着凛凛的小衣服默默流泪。
师正鸿强撑着公司事务,但整个人瘦了一圈,眼神里是化不开的阴郁和疲惫。
寻找师凛的行动从未停止,重金悬赏、私家侦探、警方专案组,投入了无数人力物力,却如同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希望,在日复一日的失望中,被消磨得所剩无几。
师正鸿看着妻子日渐枯萎,心如刀绞。
他知道,再这样下去,这个家就彻底散了,婉容也会被彻底拖垮。
一个念头,在绝望的土壤里悄然萌生——也许,需要一个新的生命,来驱散这死寂的阴霾,给婉容,也给自己,一个活下去的支点。
不是替代凛凛,那无人可以替代,而是……为这个破碎的家,注入一丝新的活力。
这个想法在他心中盘旋了数月,终于在一个阴雨绵绵的下午,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对苏婉容提起:“婉容,我们去看看……福利院的孩子,好吗?
也许……也许能帮帮那些无家可归的小生命。”
苏婉容空洞的眼神微微动了一下,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
师正鸿知道,这是她心湖里投下的一颗石子,至少,荡起了一丝微澜。
几天后,师正鸿半拥半扶着苏婉容,走进了云城最大的阳光福利院。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饭菜混合的味道,孩子们的嬉闹声在走廊里回荡。
苏婉容下意识地抓紧了丈夫的手臂,这里的热闹与她内心的死寂形成了强烈的反差,让她更加无所适从。
他们被院长引着,走过一间间活动室。
孩子们好奇地打量着这对衣着考究、神情却异常悲伤的夫妇。
苏婉容的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一张张小脸,麻木而疏离。
首到,他们走到一间相对安静的阅读角。
午后的阳光,艰难地穿透厚厚的云层,又从高大的玻璃窗斜射进来,恰好落在一个坐在角落垫子上的小女孩身上。
她大概三岁多,穿着洗得发白的干净小裙子,正专注地摆弄着几块颜色暗淡的积木。
她的头发细软,扎着两个不太整齐的小揪揪,侧脸线条柔和,长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垂着。
似乎是感觉到视线,小女孩抬起头来。
那一瞬间,苏婉容的心颤了一下。
小女孩有一双极其清澈明亮的眼睛,像被山泉洗过的黑曜石,纯净得不染一丝尘埃。
她没有像其他孩子那样好奇地围上来,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们,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怯生生和懵懂,像一只初入陌生丛林的小鹿。
那眼神……苏婉容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凛凛刚出生时,睁开眼好奇打量这个世界的样子。
虽然性别不同,年龄不同,但那份纯粹的、对世界小心翼翼的探寻感,却奇异地击中了她心底最柔软也最疼痛的地方。
“她叫清菡,”院长轻声介绍,“师清菡。
很安静,很乖的一个孩子,三岁了,清菡……”苏婉容无意识地重复着这个名字。
她看着小女孩,小女孩也看着她。
阳光勾勒着小女孩柔和的轮廓,在她周围形成一层淡淡的光晕。
师正鸿敏锐地捕捉到了妻子眼中那微弱的光亮,那是凛凛丢失后,他第一次在她眼中看到除了悲伤以外的情绪,哪怕只有微弱的一丝。
他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和:“清菡,你好。”
小女孩迟疑了一下,放下积木,慢慢站起身,小手有些紧张地绞着衣角,用细小的声音回应:“叔叔好,阿姨好。”
声音软糯,带着孩童特有的稚气。
就是这一声怯生生的问候,像一把小小的钥匙,轻轻叩动了苏婉容冰封的心门。
她缓缓地、试探性地,朝那个被阳光笼罩的小小身影,伸出了微微颤抖的手。
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悄然转动。
两颗饱受风雨摧残、几乎凋零的心,遇见了一株在角落安静生长、亟待呵护的小小菡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