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舒窈半昏半醒间依稀听得屋内人声纷杂，娥眉微蹙。
有人似是看出晏舒窈的不舒服，屋里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晏舒窈眉目舒展间还想是哪位好心人，等醒来一定要谢谢他，就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夹杂着冷嘲，“萧既明，你还真是掉价。”
什么？
好心人是萧既明那个竖子？
晏舒窈眉头紧蹙，就察觉到有人搭上了自己的手腕，那只手很暖，触感干燥厚实，晏舒窈一时竟忘了挣脱开。
手的主人语气和缓，“为了昭月，有何掉价？”
晏舒窈骤然睁开眼，正对上一张熟悉的脸，好家伙，萧竖子！
晏舒窈倏地收回手，嫌弃地用手帕擦了又擦。
瞥见一旁候着的锦云，晏舒窈倒是暗暗松了口气，好在锦云还在，晏舒窈盘算着等人都打发了就跟锦云套话。
但萧既明看起来很是难过的样子，眼眸黯淡，“昭月，你就这般不待见我吗？”
晏舒窈抬眸，朱唇轻启，毫不客气，“滚。”
萧既明脸色一变，却很快平静下来，走到一旁。
先前嘲讽萧既明的那位拍了拍他的肩似是安抚。
晏舒窈自然也看到了，“哥哥？”
被晏舒窈叫作哥哥的人却是藏不住眼中厌恶，“别叫我哥哥。”
若不是听说晏舒窈小产昏迷醒来又再度昏迷，晏临川怕人死了不好跟帝后交代，他是连这屋子都不肯进的。
晏临川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床榻上弱柳扶风的病西子，语气冷冽，“昭月，记清你的身份，”扫了眼自始至终跪在一旁不曾开口的程圭，剑眉紧蹙，“别跟戏子待久了，净学会做戏了。”
病西子呼吸急促了几分，像是被晏临川的话***到一般，晏临川看着只觉烦躁，“别装了。”
晏舒窈说不难过是假的，明明之前，哥哥很疼她的……当今大晟，帝后伉俪情深，琴瑟和鸣，中宫早年因生女难产伤了身子再难有孕，只育有一子一女，即晏临川和晏舒窈。
帝后极为疼爱晏舒窈这来之不易的女儿，而晏临川只比晏舒窈大三岁，可从小就知道把好吃的好玩的都给妹妹，要星星不给月亮，要东珠不给南珠，比帝后还要宠溺这个妹妹。
东宫有的，晏舒窈一定有，东宫没有的，晏舒窈也会有。
历朝历代，甚至都找不出比晏舒窈更受宠的公主。
尤其，当晏舒窈展露出异于常人的策论才能时，晏临川甚至比帝后更高兴，也骄傲于妹妹的优秀。
当崔太傅举荐年仅十三岁的晏舒窈入朝听政时，百官谏言，连***都齐齐反对。
但晏临川全力支持。
当景朔帝试探晏临川这个太子的想法时，晏临川只道：“孤与皇妹，自当为君父分忧，不拘其他。”
连皇帝和太子都没意见，极力托举，晏舒窈到底是顺利入朝，景朔帝特许，晏舒窈所奏可首达天听。
就连晏舒窈跟萧既明频频斗法，晏舒窈偶尔被皇后罚抄各种书籍的时候，也是晏临川心疼妹妹，帮晏舒窈抄了不少书，还特意为妹妹出气，把始作俑者的萧既明一并拉了过来一起抄。
又因为怕字迹不同被发现惹妹妹挨骂，晏临川生生学会了模仿晏舒窈的字迹，哪怕是教了他们十年的崔太傅都分不出来。
但这份疼爱止于三年前。
京州城有点头脸的权贵们至今都印象深刻。
三年前宫宴上，备受万千宠爱的昭月公主及笄礼上，昭月公主当众求帝后赐婚她与萧既明，皇帝当场驳回。
昭月公主却不管不顾，甚至以命相逼，声声泣血说自己与萧既明两情相悦，私定终身，只求帝后成全。
宫宴之上，昭月公主一番言论显然把自己放在了风口浪尖上。
毕竟堂堂公主，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偏偏为了一个区区靖安侯世子，公然毁弃自己声名，说自己与萧既明己然私相授受暗通款曲。
帝后心痛又失望，最后拗不过爱女，允了这场赐婚。
既是赐婚，又是昭月公主亲求，也就没人在乎真相，也没人在乎萧既明自己是不是愿意做这个驸马。
不过看婚后萧既明对昭月公主百般顺从的样子，想来也是愿意的。
只有晏临川百般阻拦。
那也是晏临川第一次严厉斥责了放在手心疼爱了十五年的妹妹，还让昭月公主抄写《孝经》百遍。
昭月公主也是难得有骨气，硬是老老实实抄完了一百遍。
可当昭月公主把抄完的《孝经》搬到东宫时，晏临川反而愈发厌恶昭月公主，十五年的疼爱，一朝尽数收回。
之后昭月公主多次求见太子均不得见，自此之后，昭月公主与太子算是兄妹情散，分道扬镳。
哪怕是逢年过节宫宴之上，也如同陌路，令一众人等唏嘘不己。
晏舒窈是没有这段记忆的，也因此更难接受晏临川的冷待。
但晏舒窈被晏临川宠惯了，哪怕是心里想挽回晏临川，晏舒窈嘴上也学不会服软。
“太子殿下既不想见我，又何必纡尊降贵？”
晏临川气笑了，“你当孤想来？
孤还嫌脏了孤的脚。”
“那就，”晏舒窈一指房门，“好、走、不、送！”
晏临川气得胸口起伏都大了几分，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锦云，送客。”
锦云是晏临川早年给晏舒窈精挑细选的又懂医术又会武功的丫鬟，就为了保护晏舒窈，如今却被晏舒窈使唤来赶走自己。
锦云难得听自家主子这般使唤自己，当下殷勤上前，跃跃欲试，真就要请走晏临川。
晏临川也不受这个气，“不劳相送！”
拂袖而去。
萧既明上前正欲安慰晏舒窈，就被晏舒窈又赏了个“滚”字。
“两次了，舒窈。”
晏舒窈乍一听萧既明近乎肉麻的称呼，不可控制地看向萧既明，眸子里的嫌弃藏都不藏不住，却弯了弯唇，“你要想听第三次，本宫也能赏你......”萧既明果断在晏舒窈说出第三次“滚”字前转身离去，临走也不忘撂狠话，“晏舒窈，你可别后悔。”
回答萧既明的是晏舒窈扔来的茶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