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那个夜晚的。
首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房间里的歌声才彻底消失。
他瘫坐在椅子上，浑身冷汗，双腿发软，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天光大亮后，他才敢打开房门。
院子里静悄悄的，那棵歪脖子树上的黑色布袋还在，只是看起来似乎比昨晚多了几个。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甜味，像是某种东西腐烂的味道。
“陈先生醒了？”
村长的声音从院门口传来。
他己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蓝布褂子，毡帽也摘了，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只是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像是一夜没睡。
“村长，昨晚……”陈默想说些什么，却被村长打断了。
“先去吃点东西吧，吃完我带你去看看村里的情况。”
村长的语气很平淡，仿佛昨晚的一切都只是陈默的幻觉。
饭是在村长家吃的，一张掉了漆的方桌上摆着两碗稀粥和一碟咸菜。
咸菜是黑色的，吃起来有些发苦，像是用某种野菜腌的。
陈默没什么胃口，勉强喝了两口粥，就放下了筷子。
“村里的人呢？”
陈默忍不住问道，“我一路走来，怎么没看到一个人？”
村长舀粥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他一眼：“村里的年轻人大多出去打工了，剩下的都是些老人，平时不怎么出门。”
“那昨晚唱歌的小女孩……陈先生听错了吧。”
村长放下碗，擦了擦嘴，“村里很多年没有小孩了，最后一个孩子，早在十年前就没了。”
陈默皱起眉头，他敢肯定自己昨晚听到的不是幻觉。
那歌声，那敲门声，还有墙上年画的变化，都真实得可怕。
吃过饭，村长带着陈默在村里转悠。
古水村比他想象的要大，一条条狭窄的巷子纵横交错，两旁的房子大多门窗紧闭，院墙斑驳，长满了杂草。
偶尔能看到一两个老人坐在自家门口，眼神呆滞地望着前方，见了他们也没有任何反应，像是一尊尊泥塑。
“村长让我来，到底是做什么事？”
陈默忍不住再次问道。
村长领着他走到村子最东头的一座祠堂前，停下脚步：“村里的族谱有些破旧了，想请陈先生帮忙重新抄录一份。”
祠堂看起来很古老，朱红色的大门上布满了裂痕，门环上锈迹斑斑。
推开大门，一股浓重的灰尘味扑面而来，呛得陈默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祠堂里光线昏暗，正中间摆着一个供桌，上面放着十几个牌位，牌位前的香炉里插着几根早己熄灭的香。
供桌后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族谱，用毛笔写在泛黄的宣纸上，很多字迹己经模糊不清，甚至有些地方被虫蛀了个洞。
“就是这个。”
村长指着墙上的族谱，“麻烦陈先生了，抄录好之后，酬劳不会少你的。”
陈默看着那幅破旧的族谱，心里有些发怵。
这祠堂里的气氛太压抑了，尤其是那些牌位，在昏暗的光线下，仿佛一双双眼睛在盯着他。
“什么时候能抄完？”
陈默问道。
“不急，陈先生慢慢抄，住的地方我己经给你安排好了，就是昨晚那间厢房。”
村长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只是有件事要麻烦陈先生，祠堂晚上不能留人，天一黑就得锁门。”
“为什么？”
村长的脸色沉了沉：“祖宗规矩，不能破。”
陈默没再追问。
他知道，在这种偏远的村子里，祖宗规矩往往比什么都重要。
接下来的几天，陈默每天都到祠堂抄录族谱。
族谱上的名字密密麻麻，很多字生僻难认，抄起来很费劲。
不过让他觉得奇怪的是，族谱上记载的人名，大多集中在几十年前，近十几年的名字寥寥无几，而且很多名字后面都用红笔打了个叉。
他问过村长，那些红叉是什么意思。
村长只是含糊地说，是己经过世的人。
可陈默总觉得没那么简单，那些红叉的位置很奇怪，像是被人刻意画上去的。
这几天里，他还是没见到几个村民。
整个村子安静得可怕，除了风声和偶尔传来的几声咳嗽，几乎听不到别的声音。
他住的东厢房隔壁，住着一个瞎眼的老太太，每天都会坐在门口晒太阳，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只是声音太小，听不清在说什么。
这天傍晚，陈默抄完族谱，正准备回住处，路过瞎眼老太太门口时，老太太忽然叫住了他。
“后生，你是外面来的吧？”
老太太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耳朵似乎很灵。
“是啊，大娘。”
陈默停下脚步。
老太太摸索着抓住他的手，她的手冰冷干枯，像一截老树枝。
“后生，听大娘一句劝，赶紧走吧，这村子不能待。”
陈默心里一动：“大娘，这村子怎么了？”
老太太的身体忽然开始发抖，声音也变得急促起来：“他们都要来了……都要来了……红月亮出来的时候，他们就会从土里爬出来……他们是谁？”
“是那些被埋在土里的人啊……”老太太的声音带着哭腔，“他们找不到回家的路，就会来抓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人……”就在这时，村长不知从哪里走了过来，脸色阴沉地看着老太太：“婶子，你又在胡言乱语什么？”
老太太听到村长的声音，像是受到了惊吓，猛地松开陈默的手，缩到椅子上，再也不敢说话了。
村长瞪了老太太一眼，然后对陈默说：“陈先生别介意，她年纪大了，脑子不太清楚，整天说些胡话。”
陈默看着村长，又看了看缩在椅子上瑟瑟发抖的老太太，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他总觉得，这个村子里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而那个秘密，很可能和那些红叉、那些黑色布袋，以及老太太口中的“红月亮”有关。
回到住处，陈默翻来覆去睡不着。
老太太的话在他脑海里盘旋，让他心里发毛。
他起身走到窗边，看向外面的夜空。
今晚的月亮很圆，只是颜色有些奇怪，带着一丝淡淡的红。
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奇怪的声音。
声音是从祠堂的方向传来的，像是有人在挖掘泥土。
陈默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去看看。
他悄悄打开房门，借着月光，小心翼翼地向祠堂走去。
村子里静悄悄的，只有他的脚步声在巷子里回荡。
离祠堂越近，那挖掘声就越清晰。
祠堂的门虚掩着，里面透出一点微弱的光。
陈默屏住呼吸，轻轻推开门一条缝，向里望去。
只见祠堂里点着一盏油灯，村长正拿着一把锄头，在供桌后面的地上挖掘着。
他的动作很快，脸上沾满了泥土，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什么。
而在他脚下的泥土里，露出了一截白色的东西，像是骨头。
陈默吓得捂住了嘴，差点叫出声来。
就在这时，村长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回头，眼睛在油灯下闪着骇人的光。
“陈先生，你怎么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