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数道目光的聚焦下，在死寂的法庭中央，陈锋猛地扬起手臂，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中那枚承载着血火誓言与破碎信仰的徽章，狠狠砸向被告席上的萧烬！
“啪——！”
一声清脆又沉重的撞击！
徽章不偏不倚，正砸在萧烬的额角！
坚硬的金属边缘瞬间划开皮肉，一缕粘稠的、黯淡无光的暗金色血液，缓缓地、蜿蜒地淌下。
它流进他布满血丝的眼角，模糊了视线，带来一片粘稠的、带着铁锈味的猩红世界。
额角那点冰冷的刺痛，远不及陈锋眼中那滔天的、如同淬毒利刃般的恨意和绝望来得万分之一锥心刺骨！
“我看错你了！
萧烬！”
陈锋几乎是野兽般咆哮出来，声音里只剩下信仰彻底崩塌后的虚无与毁灭，“***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叛徒！
骗子！！”
他猛地朝隔离屏障的方向啐了一口，唾沫星子溅在冰冷的能量壁上，然后像是被抽干了所有骨头，颓然跌坐回椅子，双手死死捂住脸，压抑不住的呜咽从指缝中泄出，肩膀剧烈地抽动着。
整个法庭陷入了更深、更沉重的死寂。
陈锋那心碎的控诉和绝望的呜咽，比秦岳精心准备的影像更有力万倍！
它像一颗投入滚油的火星，彻底点燃了旁听席的滔天怒火，也像一柄无形的、沾满毒液的巨锤，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砸在萧烬那颗早己被碾得粉碎的心上，彻底将其化为齑粉。
审判长冰冷的目光转向旁听席前排：“证人苏晚博士，作为萧烬的前未婚妻以及‘弑神计划’核心高级研究员，你是否掌握被告与虫族勾结的相关信息或证据？”
所有的目光，瞬间如同探照灯，聚焦在苏晚身上，空气凝固了。
萧烬艰难地、几乎是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头。
透过额角流下的、粘稠的、模糊视线的血，透过抑制器带来的眩晕和剧痛，他死死地看向她。
那是他坠入这无边黑暗中，最后一丝微弱到几乎熄灭的、本能般的希冀。
哪怕……哪怕只是一个眼神？
一丝迟疑？
一点点的……不忍？
苏晚缓缓地站起身。
她的动作依旧保持着那份刻入骨子里的优雅，但指尖那细微得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暴露了她内心深处的惊涛骇浪。
她终于抬起眼帘，迎向萧烬那混杂着血污、绝望和最后一丝乞求的目光。
然而，那双曾经盛满星辉、盈满温柔与缱绻爱意的眼眸，此刻却像两口被冰封了万年的深潭。
平静。
死寂。
没有一丝波澜。
只有一种彻骨的冷漠，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甚至……带着一丝冰冷的审视？
仿佛在打量一件危险的、需要被解析的实验样本，而非一个曾与她灵魂相契的爱人。
“我与被告的个人关系，早己在其背叛行径被揭露后，彻底终结。”
苏晚的声音清冷、平稳，如同在念诵一份格式严谨的学术报告，每一个字都精准无误，不带任何多余的感情，“至于‘弑神计划’相关内容，涉及联邦最高安全机密，恕我无法在此透露。
对于法庭对被告的各项指控……”她微微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萧烬，没有一丝停留，“我本人，没有任何需要补充的个人信息。”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冰冷地穿透了法庭的喧嚣，落在每一个人的耳中，更狠狠砸在萧烬的心上。
没有辩解，没有质疑，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只有彻底的、公事公办的切割！
那刻意强调的、如同利刃般的“被告”二字，将她与他之间曾经拥有的一切——誓言、爱恋、共同的未来——斩断得干干净净！
最后一丝微弱的光，在萧烬血红的眼中彻底熄灭，沉入无边的黑暗深渊。
他死死地、用一种近乎要将灵魂烙印上去的力度，盯着苏晚。
那是一种超越肉体酷刑的痛苦，一种被最信任、最亲密之人亲手从背后捅穿心脏的冰冷绝望，足以冻结灵魂。
苏晚说完，微微颔首致意，便不再看萧烬哪怕一眼，姿态无可挑剔地重新落座。
只是在坐下的瞬间，她那放在膝盖上、被宽大衣袖遮掩的右手，指尖深深地、几乎要掐进骨头里般，刺进了自己的掌心。
几个清晰的月牙形血痕迅速浮现，一丝鲜红悄然渗出，染红了素色的衣料。
这抹刺眼的红，又被她迅速用左手覆盖住，仿佛要抹去这唯一泄露的秘密。
审判长的法槌沉重落下，声音如同丧钟敲响：“本庭宣判！
被告萧烬，犯叛国罪、通敌罪、危害人类安全罪……数罪并罚！
判处剥夺一切军衔、荣誉及公民权利，终身监禁！
即刻押往‘深渊’监狱，永世不得释放！”
沉重的槌音，宣告了一个时代的终结，也拉开了通往永恒黑暗的序幕。
两名魁梧如铁塔、全副武装的狱警粗暴地将几乎失去意识的萧烬从拘束椅上拖拽起来。
冰冷的金属镣铐摩擦着伤口，带来新的剧痛。
就在他被拖离被告席，如同垃圾般被拖行着经过旁听席前排的瞬间，一股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带着清冷花香的熟悉气息，悄然飘过鼻端。
几乎同时，一枚小巧精致的、由温润白色玉石精心雕琢而成的木兰花发簪，无声无息地从苏晚梳理得一丝不苟的发髻间滑落。
“叮——”一声极其轻微、却清脆得如同心弦崩断的声响。
那枚小小的玉兰发簪，掉落在冰冷光滑、反射着法庭惨白灯光的金属地面上。
它恰好滚落，停在了萧烬被粗暴拖行而过的脚边。
萧烬涣散的目光下意识地被那抹熟悉的、纯净的白色吸引。
那是他当年在殖民星“晨曦”那场盛大的拍卖会上，倾尽所有积蓄，只为博她一笑而拍下的生日礼物……他记得她第一次戴上它时，回眸一笑，眼中盛满了比星辰更璀璨的光彩。
此刻，这朵小小的玉兰，孤零零地躺在冰冷的地板上，像一颗被遗弃在尘埃里的星辰，光芒黯淡。
苏晚端坐着，仿佛对身边发生的一切毫无知觉，目视前方，脊背挺得笔首，只有那被左手覆盖的右手，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攥得更紧。
狱警粗暴的拖拽毫无停顿。
萧烬虚弱的脚踝不可避免地擦过那枚发簪，将它踢得翻滚了一下，滑入了旁听席座椅下方更深的阴影里。
他被拖行着，最后映入眼帘的，是苏晚那挺首得近乎僵硬、却又显得无比脆弱孤独的背影。
他被拖出了法庭的大门。
身后，是山呼海啸般“叛徒”的唾骂和诅咒，如同沸腾的岩浆，要将他彻底吞噬、熔化。
黑暗的囚车如同移动的金属棺椁，载着他驶向那个名为“深渊”的最终地狱。
车厢内一片死寂，只有抑制器项圈发出的微弱蓝光和萧烬粗重艰难的喘息声。
额角的伤口仍在渗血，混着冰冷的汗珠，一滴，一滴，沉重地砸落在同样冰冷的合金镣铐上，发出单调而绝望的轻响。
他闭上布满血丝的眼睛，脑海里翻腾的，不是审判席的屈辱，不是陈锋那心碎的恨意，也不是秦岳那掌控一切的冷酷。
只有那枚滚落尘埃、被黑暗吞噬的玉兰发簪。
只有苏晚最后那冷漠到极致、却也……破碎到极致的一瞥。
“深渊……”萧烬干裂得渗出血丝的嘴唇，无声地蠕动了一下。
一丝混合着血腥味的、冰冷刺骨到令人心悸的笑意，缓缓地、如同毒蛇般爬上他的嘴角。
那笑容里，再也找不到一丝一毫属于“苍穹战神”的温暖与光明，只剩下无边无际的、被彻底冰封的荒芜。
而在那荒芜的冻土之下，隐隐有毁灭的暗火，在无声地、疯狂地燃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