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雨毫无止歇的意思，敲打着“铁砧与梦”酒吧锈蚀的外墙，发出单调而压抑的声响。
这家酒吧藏在螺旋城的下层区，一个法律与道德都同样模糊的地带。
空气里常年弥漫着劣质合成酒精、机油和某种挥之不去的绝望气味。
对李琟而言，这里的浑浊反而比外面那些光鲜亮丽、实则充满窥探的公司区更让他放松。
他坐在最角落的阴影里，面前是一杯未经调制的纯琥珀色威士忌——老查理唯一认可的、属于“过去时代”的饮品。
他没有喝，只是看着冰块在杯壁上缓慢融化，留下蜿蜒的水痕，像这座城市无形的泪。
机械义眼低功耗运行着，猩红的光芒近乎熄灭，只在他偶尔扫视门口时微微亮起，快速分析着每一个进入者的生物特征与潜在威胁。
就在这时，门开了，带进一股潮湿的冷风和一丝与这里格格不入的香气。
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深灰色商务套装，材质却闪烁着纳米级别的自适应光泽，在这昏暗环境中低调地宣示着其不菲的价值。
她的面容极为出色，是一种带有攻击性的、近乎完美的漂亮，但眉宇间锁着一股化不开的疲惫与厌烦，仿佛被什么麻烦事紧紧追赶。
她径首走到离李琟不远的吧台坐下，点了一杯名字花哨的合成鸡尾酒，然后便望着杯中变幻的色彩出神，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
然而，在“铁砧与梦”，这种气场往往只会激起某些苍蝇的兴趣。
没过多久，三个明显进行了过度肌肉增强义体改造的男人围了上去。
为首的那个，脖颈***的皮肤下能看到粗大的冷却液管路，他咧开嘴，露出一口被替换成金属的牙齿。
“嘿，美人儿，一个人喝闷酒多没意思？
陪哥几个玩玩？”
声音带着义体喉部改造特有的沙哑电流声。
女人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被如此干脆地拒绝，壮汉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一下，笑意变得危险。
“脾气不小啊？
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吗？”
他伸手，想去抓女人的胳膊。
女人猛地甩开，眼中的厌烦终于转化为清晰的怒意：“我说，滚开！”
“敬酒不吃吃罚酒！”
壮汉失去了耐心，低吼一声，另外两人立刻上前，一左一右试图架住她。
他们的力量显然远超常人，女人挣扎着，但她的反抗在绝对的力量差距面前显得徒劳。
吧台后的酒保默默低下头擦拭杯子，对此视而不见。
周围的酒客们也纷纷移开视线，在这里，多管闲事是活不长的。
女人被强行从高脚凳上拖了下来，鞋跟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音。
她脸上第一次露出了除了厌烦和愤怒之外的情绪——一丝惊慌。
就在她被半拖着走向门口，经过李琟所在的卡座时——“砰。”
一声轻响。
是玻璃杯底轻轻放在金属桌面的声音。
声音不大，却在酒吧压抑的嘈杂中异常清晰。
三个壮汉下意识地停住脚步，看向声音来源。
阴影里，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和一点缓缓亮起的、令人不安的猩红。
“放开她。”
李琟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哪里来的小杂种，也想学人英雄救美？”
为首的壮汉松开女人，狞笑着转向李琟，粗壮的机械臂发出液压驱动的嗡鸣，“正好，老子手痒了……”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李琟动了。
动作快得超出义眼捕捉的极限，仿佛一道撕裂阴影的闪电。
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伴随着两声清脆得令人牙酸的“咔嚓”声，以及一声被扼死在喉咙里的短促惨嚎。
下一秒，试图架住女人的两个壮汉己经捂着自己扭曲成诡异角度的手臂跪倒在地，冷汗瞬间浸透了他们的衣服。
而那个为首的壮汉，则被李琟用一只手掐着脖子，死死按在了旁边粘稠的墙壁上。
壮汉徒劳地挣扎着，金属义腿在空中乱蹬，却无法撼动那只手分毫，他的脸因为缺氧而迅速变成酱紫色。
李琟甚至没有看他，只是偏过头，那点猩红的光芒落在惊魂未定的女人脸上。
“需要处理掉吗？”
他问，语气平淡得像在问是否要加冰。
女人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摇了摇头：“不…不用了。
麻烦己经够多了。”
李琟松开了手。
壮汉像一滩烂泥般滑落在地，剧烈地咳嗽着，看向李琟的眼神充满了恐惧。
不用任何警告，他和两个勉强爬起来的同伴，连滚带爬地冲出了酒吧，消失在雨幕中。
酒吧里恢复了之前的嘈杂，只是多了几道隐晦而敬畏的目光投向那个角落。
女人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领，走到李琟的卡座前，伸出手：“苏晚晴。
谢谢你。”
李琟没有去握那只手，只是重新坐回阴影里，端起那杯威士忌。
“路过。”
他淡淡地说。
苏晚晴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自然地收回，并不觉得尴尬。
她在李琟对面坐下，目光锐利地审视着他，尽管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和那点令人心悸的红光。
“你不是路过，”她肯定地说，“你的眼神，和这里所有人都不一样。
你…很特别。”
李琟不置可否，抿了一口酒液，任由那灼热感顺着喉咙滑下。
苏晚晴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我需要雇佣你。”
李琟终于抬眼看她，猩红的义眼在阴影中如同燃烧的炭火。
“很多人想我死，”苏晚晴的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但更多的是决绝，“因为我的公司，‘天行健’，掌握了一项他们不愿意看到的技术。
一项…足以改变现有格局的技术。”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我需要一个像你这样的保护者。
在我找到内鬼，完成技术部署之前，活下去。
价钱，随你开。”
李琟看着眼前这个女人，天行健公司的董事长。
他听说过这个名字，一个近年来崛起迅速，以尖端生物神经接口和能源技术闻名的公司，风头正劲，自然也树敌无数。
两位老人的教诲在脑海中闪过——按自己的想法活下去，创造辉煌。
保护一个掌握关键技术的公司首领，搅动这潭深水…似乎比单纯的黑市任务，更有趣一些。
他放下酒杯，猩红的义眼锁定苏晚晴。
“我的价码，很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