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天台的楼梯又窄又陡,浑身轻飘飘的,像踩在棉花上。
脑子里乱哄哄的,一会儿是那俩神仙的话,一会儿是跳楼前那阵心慌。
收购焦虑?
这怎么感觉比做梦还离谱。
可指尖那丝若有若无的热气儿,又明明白白告诉我,不是梦。
回到我那狗窝,冰箱里空空如也,肚子咕咕叫,翻遍所有口袋,就凑了十块钱。
得,神仙没给安家费,还得自己找食儿吃。
楼下兰州拉面馆的香味儿勾得我走不动道。
可一想到老板可能有的眼神,……以前好歹是个坐办公室的,现在混成这样,脸皮再厚也扛不住。
雨小了,我缩着脖子往面馆跑,经过垃圾桶那儿,眼角的疤拉跳了一下。
老王又在。
他还是那身破烂的油亮棉袄,半个身子扎在绿皮垃圾桶里,不停的的翻找着。
脚边的蛇皮袋瘪瘪的,没多少货。
以前我看见他就绕道走,自个儿都活不起了,哪还有闲心可怜别人?
可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我瞅着老王,心里头有点堵得慌。
不是嫌他脏,是感觉他周身绕着一股说不出的劲儿,灰扑扑,沉甸甸,压得人喘不过气。
就像……就像我以前加班到半夜,看着窗外一片漆黑时的那种感觉,但比那浓烈一百倍。
这难道就是……“焦虑”?
胖老头说的,我能“看见”?
我捏着那十块钱,手心有点冒汗。
拉面下次再吃吧,饿一顿死不了。
我朝他走过去。
“王叔,这么晚还忙呢?”
我尽量让声音正常点。
老王吓得一哆嗦,缓慢的转过头警惕地瞪着我,眼神首勾勾的。
“你……你谁?”
他声音哑得像破锣。
“我,小周,住三栋的。”
我挤出个笑,把十块钱递过去,“天冷,去买个热乎的吃吧?”
他没接,反而往后缩,手胡乱地挥着:“不要……不要钱!
我没用……我是个废人……完了,都完了……”他嘴里反复念叨着,又转身去扒拉垃圾桶,动作显得慌乱。
就在他转身那一下,那种灰沉沉的感觉更重了,像潮水一样朝我扑过来,带着一股子酸腐的绝望味儿。
比我在天台上的心情还糟,我这顶多是临时想不开,他那个,像是熬干了的药渣。
我想起脑子里那段最简单的口诀,“触灵”。
得碰到人才行。
心一横,我也不管脏不脏了,伸手拍了下他翻垃圾的胳膊。
“王叔,别这么说,谁还没个难处。”
我嘴上应付着,心里赶紧默念那绕口的词儿。
指尖那丝热气儿动了!
***神奇!
我盯着老王,能“看见”那层灰扑扑的东西,像被吸铁石吸着的铁屑,一丝丝,慢悠悠地,从我碰着他的地方,流进我手指头。
滋味儿不好受,像大冬天灌了一口带冰碴子的凉水,从嗓子眼儿一首凉到胃里,还堵得难受。
同时,一些乱七八糟的画面往我脑子里钻:——机器吵得耳朵疼,一张纸飘下来,上面写着“下岗”。
——一个女的,背影挺决绝,“砰”地关上门。
——电话里头,年轻男人不耐烦:“爸,我忙得很!”
——没完没了的垃圾桶,翻啊翻,啥也没有……我心里头咯噔一下。
这就是老王日日夜夜琢磨的东西?
我忍着那股又冷又涩的劲儿,继续引着那灰气儿往我身上走。
气流最后在我心口窝,聚成了一颗小得差点看不见的、暗不拉几的灰色珠子。
而老王身上那层灰气,好像淡了一点点。
老王扒拉垃圾桶的动作慢了下来。
他有点发懵,抬起头,眼神没那么首勾勾了,多了点迷糊。
他迷茫的看看我,又看看自己脏得没样儿的手:“小……小周?”
声音还是哑,但没那么警惕了。
“哎,王叔,是我。”
我赶紧答应,心口那小块珠子沉甸甸、凉飕飕的,但看见老王好像清醒了点,我心里头又有点说不出的滋味儿,好像……没那么空了。
这破能力,还真有点用!
“我……我这是干啥呢……”老王看着垃圾桶和蛇皮袋,有点手足无措。
“没事,王叔,天不早了,快回去歇着吧。”
我扶了他胳膊一下。
老王没再说啥,拖着那个破袋子,一步一步,慢吞吞地朝他住的那个地下室挪去。
背还是驼的,但看着,好像没那么被压得喘不过气了。
我站在雨里,感觉着胸口那颗小珠子。
这玩意儿留身体里,不会得啥毛病吧?
神仙也不给个售后保障。
不过,好歹算是开了张。
虽然搭进去十块钱,自己还弄得浑身不得劲,但……感觉还可以,至少,真能帮上点忙,虽然方式邪乎了点。
饿得前胸贴后背,我扭头往面馆走。
得先填饱肚子,再琢磨下一步。
这能力咋挣钱?
总不能老拿饭钱倒贴。
还有,下回“收购”来的焦虑,能不能想个法子存别的地方?
老放身体里,怪吓人的。
我一边琢磨,一边推开面馆的门。
热气和香味儿扑面而来。
没人注意我,大家都低头吃着自己的面。
这个世界,看起来和昨天没什么不同。
谁也不知道,有个刚失业想***的倒霉蛋,莫名其妙成了个“焦虑收购师”。
而某些更深、更暗的东西,或许尚未察觉,这庞大城市里,有一丝它们喜爱的“食粮”,刚刚悄无声息地少了一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