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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星蚀

发表时间: 2025-03-07

苏哲把烟头按在退伍通知书的国徽上,滋啦一声,烫出个焦黑的圆。火星在夜色里明灭,像极了上周爆破演习时,那枚卡哑的82-2式手雷——同样不甘的垂死闪烁。

戈壁的月光有铁锈味。他踹开宿舍楼吱呀作响的铁门,作训服袖口剐在门钉上,扯出条细长的裂口。这衣服下周就要上交,连同士兵证、臂章和那枚缺了角的排爆勋章。衣领内侧还缝着道暗红色的血渍,是三年前那个毒贩喉管喷溅的遗迹。当时班长说这叫“军功章”,可苏哲总觉得那是条寄生在布料里的水蛭,每到阴雨天就啃噬后颈的皮肤。

操场西北角的石椅还留着三年前的字迹,是他用伞兵刀刻的“正”字。四十二道划痕,每道代表一次与死神擦肩的记录:第一次是边境排爆时剪错红线,第二次是沙暴中与巡逻队失联,第三次……今夜他数到第三十七道时,北斗第七星突然开始流血。

字面意义的流血。玉衡星晕开一团猩红光晕,如同子弹贯穿动脉的创口。苏哲下意识摸向腰间,却只触到空荡的武装带。腕表秒针突然逆跳三格,表盘玻璃“啵”地绽开冰裂纹,裂纹走势与新兵第一次实弹射击的靶纸如出一辙——九环,右上方四十五度角放射状裂痕,像是命运在嘲笑他的枪法。

“操……”他刚吐出半个脏字,整片天幕突然扭曲成旋涡。群星化作银色弹头,曳着光尾向他俯冲。视网膜残留的最后一帧画面,是铁丝网上挂着的塑料袋,正跳着垂死的华尔兹。那塑料袋是三个月前新兵小林挂上去的,里面装着写给女友未寄出的信。上周小林踩中走私贩的跳雷,尸体拼不齐半条完整的腿。

风卷着沙砾抽打脸颊时,苏哲想起新兵连的第一堂课。教官把92式手枪拍在桌上,说枪膛里装着颗哑弹。“谁敢对着自己太阳穴扣扳机,就能提前退伍。” 当时没人动,只有炊事班的老王嘀咕了句“缺德”。后来老王在冰面上滑倒摔断尾椎,住院时被查出血癌晚期。葬礼上连长说,老王抽屉里也锁着把92式。

话刻他仰头灌下最后一口白酒,忽然希望那枪还在手里。塑料酒瓶在掌心捏出褶皱,劣质酒精混合着沙粒在齿间研磨。远处岗哨的探照灯扫过第三遍时,他摸到了石椅底部凹凸的刻痕——是班长退伍前夜用匕首刻的经纬度:东经0°23′,北纬39°42′。那个坐标下埋着班长的狗牌,还有半盒受潮的骆驼烟。

失重感持续了七个心跳周期。

当苏哲的靴底再次触到实体时,他发现自己站在一块透明的穹顶之上。脚下的物质介于玻璃与液态氮之间,寒意顺着脚掌攀爬,在膝盖骨凝成冰碴。大陆正在表演一场暴烈的哑剧,每个纪元都像被快进的录像带:

第一纪元的蕨类植物绞杀恐龙,汁液在沼泽发酵成酒浆。醉倒的猿人用燧石点燃第一个谎言,火光照亮岩壁上扭曲的图腾——那是个戴防毒面具的人形生物,手持类似冲锋枪的武器。

第二纪元的青铜巨像从沙漠分娩城邦,帝王的头冠长出蛆虫。那些蛆虫在月圆之夜羽化成戴金面具的祭司,他们剖开孕妇的肚腹,将婴儿的心脏献给长满复眼的太阳神。某个被献祭的婴儿突然睁眼,瞳孔里映出苏哲迷彩服的倒影。

第三纪元的拾荒者穿着防辐射服,从核爆坑里挖出锈蚀的弹头。弹壳内开出蓝玫瑰,花粉使整个种族陷入永生梦境。梦中人跪拜着钢铁神像,而那神像的面容分明是苏哲自己,左眼嵌着他遗失的排爆勋章。

大陆最终崩毁于一场安静的雨。

雨滴在接触地表的瞬间汽化,蒸汽托起陆地,如同烤箱中膨胀过度的面包。苏哲看见自己的倒影被撕成碎片,投射在每块悬浮的陆地上:某个碎片里的他身披白袍宣读法典,脚下跪拜的信徒却突然异化成丧尸;另一块碎片中的他持火焰喷射器焚烧婴儿,而那些焦尸落地后开出血色莲花。

“别碰因果。”

警告声响起时,苏哲正伸手去接一片飞溅的岩屑。那石块在触及指尖的刹那化作灰雾,灰雾中浮现戴鹿骨项链的女人。她跪在荧光蕨丛中,将陶瓮埋入腐殖土。瓮中传出的不是哭声,而是连绵的惊雷。每声雷鸣都伴随着记忆碎片:女人是部落最后的女巫,用禁术将早夭的雨神转生为婴孩。而苏哲坠落时引发的震波,提前三百年震碎了封印的陶瓮。

地动山摇中,他坠向某块翡翠色碎陆。藤蔓缠住他脚踝的瞬间,鼻腔涌入浓稠的甜香,像蜂蜜掺了火药。作训服开始异变,迷彩图案融化成液态,在布料表面绘制出陌生的星图。左肩浮现北斗七星纹路,开阳星的位置正好对应锁骨下的弹片疤痕——那是三年前弹片留下的烙印,话刻却渗出荧蓝色液体,与藤蔓的汁液产生共鸣。

苏哲在荧光苔藓上醒来时,先注意到的是自己的手。

掌纹间流动着幽蓝光脉,如同集成电路板。当他握拳时,光脉会聚成北斗七星的形状,勺柄指向三百米外的黢黑岩石。那岩石布满血管状凸起,近看才发现是无数微型浮雕组成的史诗长卷:

断臂工匠用鲜血黏合瓷器,百年后这瓷器盛放的毒酒弑君。被毒杀的君王本会成为暴君,但他年幼的弟弟将继承王位,开启持续三百年的仁政——而现在,弟弟因兄长的突然暴毙被诬陷弑亲,在牢狱中咬舌自尽。

母亲为病儿偷窃药草,药草变异成寄生藤灭绝整个村庄。而那片被诅咒的土地会在千年后孕育出治愈瘟疫的神树,可惜话刻连种子都被烧成灰烬。

士兵从战场抱回孤儿,孤儿成为清洗政敌的新皇。新皇登基那日,真正的皇族遗孤正在妓院刷洗马桶,她小腹上的胎记本可证明血统,却被老鸨用烙铁生生烫毁。

“欢迎,第六十一块碎陆。”岩石裂开竖瞳状的缝,渗出蜂蜜色黏液,“我是因果律的结石,你可以叫我『碑』。”

黏液在空中凝成楔形文字,每个笔画都在滴落微型全息投影:

因果点-(破坏骨瓮)

画面中干旱龟裂的大地突然暴雨倾盆,本该被晒死的蝗神信徒从墓穴爬出。

平衡值59/00

五十九块大陆在虚空中悬浮,最中央的翡翠碎陆正在渗出黑色脓液。

苏哲的膝盖还压着陶瓮碎片。荧光苔藓顺着伤口钻进血管,左眼突然看到北方正在重建的祭坛:蝗神信徒割开孕妇的肚皮,将未成形的胎儿塞进蝗虫腹腔。那些变异蝗虫正在啃食翡翠碎陆的边缘,每口都咬下大块冒着黑烟的土壤。

“善举结出的恶果,比纯粹的恶更丰硕。”「碑」的裂缝扩成冷笑的嘴,“你猜这场雨会淹死多少本该活下来的圣人?”

苏哲突然呕吐。

荧光浆果的残渣在地面蠕动,组成微型战场。他看到自己救下的瘸腿斥候,二十年后用毒箭射穿将军的咽喉。而那位将军本会在饥荒年开放粮仓,拯救三万流民——但现在,粮仓钥匙随着将军的尸体埋入地下,饥民开始易子而食。

「碑」的血管浮雕开始渗血,那些微型人偶在血泊中挣扎:“每个选择都是往时空长河投石,涟漪会抹杀其他可能性。”

无忧谷的月光具有腐蚀性。

苏哲的迷彩服被蚀出蜂窝状孔洞,皮肤却完好无损。他很快发现,疼痛是善妙洲的通用语言——这里的法则用痛觉授课,每个错误都要支付血肉代价:

当他用枯枝生火,地脉锁链崩断的剧痛直冲天灵盖。火焰中浮现兽群踏平村落的未来:母亲将婴儿抛入井中,自己撞向兽角;幸存的男孩长大后驯化兽群,却因过度繁殖导致生态崩溃。

当他嚼食荧光浆果,喉管灼烧感化作全息投影:果园主人因失窃饿死,尸体孕育出食人树种。食人树百年后结出能治愈癌症的果实,但采摘果实的女孩会被枝条绞杀。

甚至一次呼吸过重,肺泡的刺痛都会引发山体滑坡。崩落的岩石砸死采药的巫医,导致某个部落失去治疗瘟疫的最后希望。而瘟疫催生的绝望,恰恰是维持大陆平衡的必需养分。

因果点-2(干涉火种)

楔形文字在岩表浮现,黏液结成冰晶。

平衡值57/00

青铜巨蛇的虚影在地平线游弋,它每片脱落的鳞甲都是一块沉没的大陆。

「碑」渗出冰蓝黏液,那些液体在空中凝成苏哲熟悉的军事沙盘:“你体内寄存着60个因果点,对应善妙洲的完整碎陆数。当数值归零时——”

沙盘上的翡翠碎陆接连爆炸,青铜巨蛇从地核钻出,将所有大陆吞入腹中。蛇腹内壁贴满挣扎的人形浮雕,他们的眼球都嵌着北斗七星。

夜幕降临时,苏哲学会了用露水折射月光解渴。光线在喉管形成棱镜,将影像投射到胃壁:他看到新兵小林的女友收到阵亡通知书,把未拆封的信件埋在东经0°23′的沙丘下。

他靠体温烘干苔藓取暖,真菌孢子钻进鼻腔,带来班长退伍前夜最后的忠告:“有些仗不用打,活着就是输。”潮湿的暖意中,他把自己绷成一根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直到那个女孩跌进他的警戒圈。

女孩的呼吸带着腐殖土气息。苏哲注意到她颈间挂着半枚弹壳,弹壳内侧刻着北斗七星——与他作训服上的纹路完全一致。弹壳边缘有细小的齿痕,像是被某种生物反复啃咬。

女孩的鹿皮靴裂了口,脚踝伤口翻卷如食人花。她腰间别着的骨笛沾满泥浆,笛孔却异常干净——仿佛有东西从内部反复舔舐过。当苏哲的视线扫过骨笛,那些孔洞突然渗出黑色黏液,勾勒出他锁骨下疤痕的形状。

视网膜炸开未来影像的瞬间,苏哲咬破了舌尖。血腥味中,两种可能性如子弹对射:

可能性A:救她,骨笛将召唤兽群血洗盐铁商队。商队头领的幼子幸存,二十年后发明火药,却因走火点燃整片大陆的沼气层。

可能性B:不救,尸臭引来秃鹫,鸟粪传播的瘟疫灭绝六个部落。幸存的第七个部落发现抗生素,却将其垄断为统治工具,引发持续千年的资源战争。

「碑」的警告猩红刺目,每个字都在滴落岩浆:

观测者禁止介入未坍缩事件

岩表浮雕集体转向苏哲,无数张微型面孔发出无声尖叫。

他扯下袖口布料时,天空裂开琥珀色巨眼。睫毛是闪电与锁链的编织物,瞳孔深处沉浮着破碎的大陆架。地震波从苏哲指尖扩散,两侧岩壁如多米诺骨牌倾塌。崩落的石块在空中分解成数字代码,每个代码都对应某个被抹杀的时间线。

女孩却在这时睁眼。

她的瞳孔没有倒影,只有两簇跳动的银焰:“灭世者……你终于回来了。”

苏哲的迷彩服突然渗出荧光,袖口裂缝与脚下大陆的裂痕完美重合。锁骨下的弹片疤痕开始发烫,北斗七星纹路逐一点亮,最后汇聚成贯穿脊椎的光矛。

「碑」的最后一条讯息在月光中蒸发,冰蓝色文字如弹道轨迹划过天际:

遗失碎陆数:59

载体剩余时间:7日

骨笛开始渗血,滴落的血珠长出牙齿。那些微型牙齿咬住苏哲的靴带,在帆布表面啃噬出星图——正是他坠入善妙洲前,在退伍通知书上烫出的焦黑圆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