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了你咋还不走？

一客厅的挂钟指向晚上十一点时，陈凯的钥匙在锁孔里转了半圈就卡住了。他屏住呼吸，

听着门内的动静——没有拖鞋摩擦地板的声音，没有冰箱门被拉开的轻响，

只有老式挂钟摆锤左右晃动的“滴答”声，像在数着他和这座房子之间所剩无几的时间。

推开门，玄关的感应灯应声亮起，暖黄的光打在鞋柜上那双粉色棉拖上。

陈凯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那是苏晴的鞋，三个月前签离婚协议那天，

她亲手把自己的拖鞋扔进了楼下的垃圾桶，说“以后这屋里不会再有我的痕迹”。现在，

它不仅回来了，还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鞋跟处沾着的湿泥在地板上洇出个浅褐色的圆点。

“回来了？”苏晴的声音从厨房飘出来，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陈凯换鞋的动作顿住，

看见她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灰色家居服，手里端着个搪瓷碗，碗沿还沾着点没擦净的油渍。

“你怎么还在这儿？”陈凯把公文包往沙发上一扔，皮带扣撞到茶几角，发出刺耳的声响。

他记得上周临走时，苏晴明明说“这周末就搬去我妈那儿”，

可眼前的景象哪有半分要搬的样子——阳台晾着她的碎花连衣裙，

冰箱里塞着她爱喝的酸梅汤，就连茶几上那个缺了口的马克杯，都摆回了她惯用的位置。

苏晴把碗往餐桌上一放，腾出手拢了拢额前的碎发：“我妈家隔壁在装修，吵得睡不着。

”她低头搅了搅碗里的面条，“我跟中介约了下周看房子，

这几天……”“这几天就接着住这儿？”陈凯打断她，声音里的火气像被点燃的引线，

“苏晴，我们三个月前就签了离婚协议！你说过‘绝不拖泥带水’，现在呢？

”他的话像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水面，苏晴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她抬起头，

眼眶有点红：“陈凯，你就不能……”“不能什么？”陈凯往前走了两步，

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能再纵容你出尔反尔？还是不能忘了你当初是怎么逼我的？

”空气瞬间凝固了。挂钟的“滴答”声变得格外清晰，衬得两人的呼吸都带着火药味。

苏晴别过脸，看向窗外——楼下车灯划过夜空，在窗帘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像极了去年冬天，

她站在民政局门口，看着陈凯的车消失在街角时的样子。那天也是这样冷，她裹紧了羽绒服，

手里捏着那本绿色的离婚证，直到指头发麻才发现，自己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二苏晴第一次提离婚，是在去年的跨年夜。那天陈凯带着一身酒气回家时，客厅的灯还亮着，

餐桌上摆着已经凉透的糖醋排骨。苏晴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个暖水袋，

电视里的跨年晚会正唱到热闹处，她的脸却像结了冰。“怎么还没睡？

”陈凯把外套往地上一扔，脚步虚浮地往卧室走。苏晴没动，

声音平得像一潭死水：“我们离婚吧。”陈凯的脚步顿住了。他转过身，

借着电视的光看清了苏晴脸上的表情——没有哭，没有闹，只有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

这比歇斯底里的争吵更让他心慌。“你说什么胡话？”他走过去想拉她的手，

被苏晴猛地躲开。“我没说胡话。”她抬起头，眼睛里布满红血丝，“陈凯，

这日子我过够了。你算算，这个月你在家吃过几顿饭？孩子发烧到39度，

我给你打了八个电话，你要么不接，要么说在陪客户。上周我妈摔了腿，你说要开会，

结果我在医院看见你车停在KTV门口……”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最后几个字几乎被电视里的欢呼声淹没。陈凯张了张嘴，想说“那是陪重要客户”，

想说“我这么拼不也是为了这个家”，可看着苏晴眼底那片熄灭的光，

所有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们是大学同学，苏晴是系里的系花，

陈凯是那个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的愣头青。第一次约会，他骑着辆破自行车，

载着她绕着校园转了三圈，最后在湖边摔了个结结实实，苏晴趴在他背上笑出了眼泪。

那时的日子多穷啊，两人挤在月租三百的出租屋里，冬天没有暖气，

就裹着同一条棉被看电影；苏晴怀孕时想吃草莓，陈凯跑遍整个市场，买回一小盒，

洗干净了全塞给她，自己一颗都舍不得吃。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陈凯想不起来了。

好像是从他升职做了部门经理开始，酒局越来越多，

回家越来越晚；好像是从苏晴辞职当全职妈妈开始，两人的话题越来越少，

除了孩子就是柴米油盐。他总说“等我忙完这阵子就陪你”，

可“这阵子”像条没有尽头的路，走着走着，就把身边的人走丢了。

跨年夜的争吵最终以苏晴摔门进客房结束。陈凯在客厅坐了一夜，

看着餐桌上凉透的糖醋排骨，忽然想起苏晴以前总说“我做的排骨，你能吃三大碗”。

可他已经很久没好好吃过她做的饭了。三“爸爸，妈妈什么时候走啊？”周六早上，

六岁的乐乐扒着陈凯的胳膊，小声地问。小家伙刚睡醒，头发乱糟糟的，眼睛却亮得很，

显然是听见了昨晚他和苏晴的争吵。陈凯的心像被针扎了一下。他蹲下来，

帮乐乐理了理头发：“妈妈……妈妈只是暂时住在这里。”“可是奶奶说，爸爸妈妈离婚了，

妈妈就不是我们家的人了。”乐乐的小嘴瘪了瘪，“我不想妈妈走，妈妈走了，

就没人给我扎小辫子了。”陈凯的喉咙发紧。他想起上周去母亲家，

老太太拉着他的手哭：“都怪我，当初就不该让你娶她，你看她现在，

一点做妻子的本分都没有……”他当时没反驳，可心里清楚，这段婚姻走到尽头，

不是哪一个人的错。“乐乐乖，”他摸了摸女儿的头，“不管妈妈住在哪里，

她永远是乐乐的妈妈。”话音刚落，厨房传来碗碟碰撞的声音。陈凯站起身，

看见苏晴端着牛奶从厨房出来，眼圈红红的，显然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她把牛奶递给乐乐，

没看陈凯，转身又进了厨房。早餐桌上，三个人都没说话。乐乐小口小口地吃着煎蛋，

时不时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像只受惊的小兔子。陈凯想找个话题，张了张嘴却发现，

除了“工作”和“孩子”，他和苏晴之间竟然没什么可说的了。吃完早饭，苏晴收拾碗筷时，

陈凯看见她右手食指上贴着块创可贴。“手怎么了？”他下意识地问。

苏晴的动作顿了顿：“昨天切菜不小心划到了。”“怎么这么不小心？”陈凯皱起眉，

“药箱里有碘伏，记得擦擦。”“知道了。”苏晴的声音低低的，

却没像以前那样反驳他“多管闲事”。乐乐在客厅看动画片，陈凯坐在沙发上处理工作邮件，

苏晴在厨房洗碗。水流哗哗地响，夹杂着乐乐偶尔的笑声，恍惚间，

陈凯竟有种错觉——他们好像从来没提过离婚，还是那个普通的三口之家。

这种错觉在苏晴接了个电话后被打破了。她拿着手机走到阳台，背对着他们，声音压得很低，

但陈凯还是听见了“房子”“租金”“下周搬”几个字。挂了电话，苏晴的脸色不太好看，

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忽然对陈凯说：“下午你能陪我去趟中介吗？我一个人……不太懂。

”陈凯愣了一下。离婚后，苏晴一直表现得异常独立，换灯泡、修水管，样样自己来，

从没向他伸过手。他看了看墙上的日历，下午有个重要的会，

可看着苏晴眼底那点不易察觉的恳求，话到嘴边变成了：“我跟他们说一声，改到明天。

”四中介带他们看的第一套房在老小区的六楼，没有电梯。苏晴爬到三楼就开始喘气，

扶着楼梯扶手直不起腰。陈凯下意识地想去扶她，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他忘了，

苏晴有低血糖，一累就头晕。以前每次逛超市，她走不动了，

就会拽着他的胳膊耍赖：“陈凯，我走不动了，你背我。”那时候他总笑着骂她“懒虫”，

然后乖乖蹲下来。“没事吧？”中介回头问。苏晴摆了摆手，脸色苍白：“没事，继续走吧。

”房子很小，一室一厅，墙皮有些剥落，窗户正对着别人家的阳台，一点私密性都没有。

苏晴站在客厅中央，眉头紧锁。“这房子虽然旧了点，但地段好，离乐乐学校近，

月租也便宜。”中介在一旁推销。苏晴没说话，走到窗边往外看。陈凯站在她身后，

看见她的肩膀微微耸动，像是在哭。他心里忽然有点不是滋味——以前苏晴住的房子，

哪个不是采光好、格局棒？要不是为了离婚，她何必要委屈自己住这种地方？

“再看看下一套吧。”陈凯开口道，声音有点硬。第二套房在二十楼，精装修，家电齐全，

月租比第一套贵了一千块。苏晴很满意，里里外外看了好几遍，嘴角终于有了点笑意。

“就这套吧。”她对中介说。签合同的时候，苏晴掏银行卡的手顿了一下。陈凯看在眼里，

知道她手头紧——离婚时她没要多少财产，说“我自己能挣钱养活自己和乐乐”，

可她刚找的工作，工资还没发。“我来付吧。”陈凯拿出手机，准备扫付款码。“不用。

”苏晴按住他的手，眼神很坚定，“陈凯，我们已经离婚了，我不想再欠你的。

”她的手很凉，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陈凯看着那枚贴在食指上的创可贴，

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第一次牵她的手，也是在这样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

那时她的手暖暖的，指尖有点汗，紧张得像只小鹿。时光怎么就把一切都改变了呢？

从中介公司出来，苏晴说要去给乐乐买条新裙子。陈凯开车送她到商场门口，

看着她走进人群，背影单薄得像片叶子。他在车里坐了很久，直到手机响了，

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发呆。电话是母亲打来的，一开口就问：“那个女人搬走了没有？

我跟你说，陈凯，你可不能心软，她就是想拖着你……”“妈，”陈凯打断她，声音很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