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榆大学的秋,总被美术学院后的银杏林染得金灿灿的。
沈暖抱着半干的水彩画,踩着落叶往工作室走,颜料盘里未洗的钴蓝与鹅黄,还沾着方才写生时捕捉的天光。
“让让!
借过——”急促的喊声裹挟着风冲过来,沈暖下意识侧身,怀里的画差点被带飞。
抬头时,只瞥见一道穿着红色篮球服的背影,男生跑得极快,球衣号码“7”在阳光下晃出模糊的弧度,手臂摆动间,手肘内侧一道浅疤一闪而过。
像片被秋阳晒卷了边的银杏叶。
沈暖的脚步猛地顿住,指尖无意识攥紧了画纸。
那道疤的形状,她太熟悉了。
十二年前的深秋,同样是一片银杏林,只不过在城郊,比学校这片更密,更静。
那时她才六岁,跟着奶奶去采野菊,远远就听见呜咽声。
拨开半人高的草丛,看见个比她高些的小男孩,正缩在树根旁,手臂被野蔷薇的刺划开了一道口子,血珠渗出来,染红了他攥着的弹珠。
几个半大的孩子还在不远处起哄,嘴里喊着“没爹妈的野孩子”。
小男孩咬着唇,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死死盯着地上的弹珠,不肯后退。
沈暖也说不清当时哪来的勇气,捡起一块光滑的鹅卵石,冲过去挡在男孩身前,奶声奶气却透着狠劲:“不许欺负人!
我奶奶是警察,马上就来抓你们!”
她其实在撒谎,奶奶只是个普通的退休教师。
但那几个孩子竟被她唬住了,骂骂咧咧地跑了。
沈暖这才松了口气,蹲下身,从口袋里掏出奶奶给她准备的、包在油纸里的软糖,又扯下裙摆上的蝴蝶结,笨拙地给男孩包扎伤口。
“不疼的,”她学着奶奶哄她的样子,轻轻吹了吹,“这个糖很甜,吃了就不疼了。”
男孩抬起头,露出一双湿漉漉的眼睛,像受惊的小兽。
他没接糖,反而把手里最亮的那颗玻璃弹珠塞进她掌心:“我叫顾衍。
这个给你,谢谢你。”
那天,她看着他一瘸一拐地走进银杏林深处,阳光透过叶隙,在他沾着泥土的小脸上投下斑驳的光点。
后来她跟着家人搬了家,那枚弹珠被她收在画盒最底层,连同那个叫顾衍的名字,一起成了童年里模糊又温暖的碎片。
首到刚才,那道疤撞进眼里。
沈暖低头看向自己的掌心,仿佛还能摸到当年那颗弹珠的冰凉触感。
她转身望向男生消失的方向,校体育馆的方向传来隐约的欢呼,那是属于星榆大学男篮校队队长顾衍的战场——全校都知道,7号顾衍,是CUBA赛场上最耀眼的得分手。
原来,当年那个需要她保护的小男孩,早己长成了这样热烈张扬的模样。
风卷着银杏叶落在她的画纸上,刚好遮住画里那片未完成的银杏林。
沈暖轻轻把落叶拂开,指尖在画纸边缘顿了顿,忽然拿出画笔,在空白处添了一道小小的、像伤疤一样的弧线。
或许,有些相遇,真的会在时光里绕个圈,再悄悄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