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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天空很蓝,我却很冷

发表时间: 2025-10-20
周棠是踩着清晨六点的露水到医院的。

三甲医院的门诊楼早己亮着灯,玻璃门推开时,一股混合着消毒水与中药渣的气息扑面而来,像浸了水的旧棉絮,裹得人呼吸发沉。

她攥着挂号单,纸角被手心的汗濡湿,号码是“中医科32号”,排在密密麻麻的名单末尾。

候诊区坐满了人,老人居多,手里攥着保温杯,低声聊着病情,偶尔有孩子的哭闹声从走廊尽头传来,又很快被护士的安抚声压下去。

周棠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帆布包放在腿上,里面装着写了半页字的笔记本——她原本想把那些堵在心里的事都写下来,万一医生愿意听呢。

墙上的电子屏一格格跳着号码,周棠数着地砖的纹路,从浅灰到深灰,再到浅灰,像在数心里那些重复的日子。

旁边的阿姨在给女儿打电话,说“医生开的药很管用,你别担心”,声音里带着踏实的暖意。

周棠摸了摸口袋里的药盒,之前吃的西药快空了,她查了很多资料,听说中药能慢慢调,才鼓起勇气挂了这个号。

她想说说奶奶,那个总在饭桌上把鸡腿夹给弟弟,说“女孩子吃那么多肉没用的";想说说妈妈,那个一边劝她“忍忍就过去了”,一边自己躲在厨房偷偷哭的妈妈;想说说爸爸,那个永远坐在沙发上抽烟,问他什么都只会说“别烦我”的爸爸。

这些话像堆在心里的湿柴,烧不起来,却总在冒烟,呛得她夜里睡不着。

“32号,周棠。”

护士的喊声让周棠猛地站起来,帆布包差点掉在地上。

她跟着护士走进诊室,医生是位头发花白的老人,戴着金丝眼镜,正低头写着什么。

诊桌上摆着脉枕,旁边堆着厚厚的病历本,阳光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漏进来,在纸上投下细长的光斑。

“坐吧。”

医生头也没抬,声音平和。

周棠在脉枕旁坐下,手刚放在脉枕上,就被医生的手指轻轻按住。

她张了张嘴,想说“医生,我有时候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最近总是睡不着,胃口也不好,这里,还有这里总感觉疼,胸闷”。

医生“嗯”了一声,另一只手翻着她的眼睑看了看,又问:“这种情况多久了?

之前吃过什么药?”

“快半年了,之前吃的是……”周棠报出西药的名字,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医生,我还想跟你说……平时怕冷还是怕热?

大便怎么样?”

医生打断她,手里的笔在病历本上快速移动,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像雨打在窗棂上,密集得让她插不上话。

周棠的话堵在喉咙里,像被卡住的鱼刺。

她摇摇头,说“不怕冷也不怕热,大便挺正常的”,声音越来越小。

她看着医生的侧脸,镜片反射着灯光,看不清眼神。

候诊区的声音隐隐约约传进来,有人在咳嗽,有人在说话,那些声音裹在一起,让她突然觉得自己像在一个透明的罩子里,无论说什么,外面的人都听不见。

“伸舌头看看。”

医生放下笔,指了指她的嘴。

周棠依言张开嘴,舌头微微发抖。

医生看了一眼,又低下头写病历,说:“你这是肝郁脾虚,得慢慢调。

我给你开点中药,早晚各一次,饭后半小时吃。”

“医生,”周棠终于鼓起勇气,声音带着一丝颤抖,“我家里的事……我奶奶重男轻女,我妈妈和她总吵架,我爸爸也不管……这些事让我特别难受,是不是也会影响病情?”

医生写药方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里没什么波澜,说:“小姑娘,别想那么多。

先把身体调好,别的事慢慢会好的。”

说完,又低下头,继续写药方,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再次响起来,像在给她的话划上句号。

周棠看着诊桌上的脉枕,上面有一道细小的裂痕,像她心里那些没说出口的伤口。

她想说“那些事不是‘那么多’,是压得我喘不过气的事”,想说“我看着妈妈哭,看着奶奶偏心,看着爸爸逃避,我觉得自己像个外人”,想说“我有时候坐在教室里,听着同学们说笑,觉得自己和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可这些话像被冻住了,怎么也说不出来。

她只能看着医生把药方写好,折起来递给她,说“去一楼拿药,下一位”。

走出诊室时,周棠的脚步很轻,像怕惊动了什么。

候诊区的人还很多,有人站起来朝诊室走,有人低头看手机,没有人注意到她眼里的红。

她走到走廊的窗边,打开帆布包,拿出那个写了半页字的笔记本。

上面写着“奶奶说‘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没用’妈妈偷偷哭的时候,我不敢抱她爸爸从来没问过我开不开心”,那些字被眼泪打湿,晕开了墨痕,像心里那些模糊的委屈。

她把笔记本塞回包里,手里攥着药方,纸角硌得手心发疼。

楼下的取药处排着长队,人们手里都拿着药方,脸上带着期待的神色。

周棠站在队尾,看着前面的人接过装满中药的纸包,闻到空气里越来越浓的药味,突然觉得有点累。

她想,也许医生是对的,先把身体调好,别的事慢慢会好的。

可心里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像没煮透的中药,在心底慢慢熬着,泛着苦。

走出医院时,太阳己经升得很高了,阳光照在身上,却没什么暖意。

周棠背着装满中药的帆布包,走在人行道上,身边的人来来往往,脚步匆匆。

她想起小时候,妈妈带她去镇上的卫生院,医生会摸着她的头,问她“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呀”,那时候的医生,好像愿意听她说很多话。

风吹过,卷起地上的落叶,周棠把围巾裹得紧了些。

她抬头看了看天,天空很蓝,像她小时候画过的画。

她想,也许有一天,她能把心里那些事都告诉一个人,那个人会认真听,会告诉她“你不是一个人”。

而现在,她只能抱着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像抱着一包苦中药,慢慢走回宿舍,等着那些药在身体里慢慢发挥作用,也等着心里那些委屈,能慢慢熬成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