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挤在火车连接处,人快麻了。
买票太急,只抢到站票。
这趟绿皮车慢得要死,逢站就停,车厢里挤得跟罐头似的。
泡面味,汗臭味,脚臭味混在一起,熏得人脑仁疼。
窗外的楼越来越少,地越来越荒。
我心里乱糟糟的,二叔那通电话还在耳朵边响。
躺棺那俩字,跟苍蝇似的在脑子里绕。
不就是个封建迷信吗?
都啥年代了。
可二叔那语气,慌得不像样,好像不只是奶奶病了那么简单。
车咣当一下,又靠站了,我跟着人流挤下车,想抽根烟喘口气,腿都站僵了。
站台上人声嘈杂,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矿泉水、泡面、火腿肠嘞。”
旁边有个推着小车卖煮玉米的。
摊主是个头发花白,脊背佝偻的老太太。
我走过去买了一根,老太太收钱的时候,抬起浑浊的眼睛瞅了我一眼。
“小伙子,上哪儿去啊?”
“白石村。”
我一边剥玉米皮一边说。
老太太手一顿,眼神有点怪,上上下下打量我,好像我脸上有脏东西。
眼神里似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忌讳。
她慢悠悠地叹了口气,一边找零钱一边低声嘟囔。
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我听。
“那地方……唉,规矩多得很呐!”
她拖长了调子,慢吞吞找零钱,“那地方……规矩可多哟。”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话听着咋这么别扭。
“啥规矩?”
我忍不住问。
老太太赶紧低下头,把零钱塞我手里,摆着手催我。
“快走快走,车要开了,俺瞎说的!”
她那样子,分明是知道点什么,却不敢说。
重新挤上火车,手里的玉米似乎也失去了香味。
目光茫然地投向窗外飞速倒退的风景。
绿色的田野,散落的村庄,偶尔掠过的坟冢规矩多?
又是规矩,二叔也说规矩,这老太太也说规矩。
我们村那点破事,外面人都知道了?
我蹲在车厢连接处发呆,天阴了,要下雨。
旁边一个三十多岁的黑脸汉子凑过来借火,我说没有,他有些遗憾地把烟收起来。
大概是旅途无聊,他主动攀谈。
“看你这方向,是往北边去?
探亲?”
“嗯,回老家。”
我简短地回答,并不想多聊。
“老家好啊,我这也是回家,半年没回了,想孩子想得紧,你是哪个村的?”
他咧嘴笑了笑,露出一口被烟熏得微黄的牙齿“白石村。”
“白石村?”
“哦……白,白石村啊,那地方……挺偏的。”
那汉子的笑容瞬间僵在了脸上,眼神里闪过一丝和我刚才在站台上看到的,如出一辙的惊诧和忌讳。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身体不自觉地往后挪了挪,拉开了些许距离。
他的反应比那个老太太更明显,那瞬间的疏离和戒备,几乎毫不掩饰。
他脸色立马变了,刚才还笑呵呵的,现在跟见了鬼似的,往旁边挪了半步。
“大哥,听你这语气,好像对我们村挺了解?”
“不了解不了解,就是听说过,听说过一点……那个,你们村……是不是有些……老规矩挺特别的?”
又是规矩!
我的心沉了下去,看来,白石村的名声在外,似乎并不怎么好。
“你指什么规矩?”
我盯着他,追问道他连连摆手,站起身就要走。
看着他慌里慌张溜走的背影,我心里更沉了。
雨点噼里啪啦打在车窗上,外头一片模糊。
车厢里吵吵嚷嚷,我却觉得格外安静。
这趟回家,怕是要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