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打着锈迹斑斑的窗框,渗进出租屋老旧的墙体,留下深色的、地图般蜿蜒的水渍。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混杂着廉价泡面和烟草燃烧后留下的浑浊气息。
苏小小缩在床角,下巴抵在膝盖上,像一只试图把自己藏进壳里的蜗牛。
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T恤,袖口己经起了毛边。
房间里唯一的桌子上,摊开着几本皱巴巴的中专教材,和一堆被她反复修改、却石沉大海的求职简历。
“砰!”
房门被猛地推开,撞在墙上,发出不堪重负的***。
王秀芬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双手叉在腰间,像一尊煞神。
她凌厉的目光在逼仄的房间里扫了一圈,最后钉子一样钉在苏小小身上。
“死丫头,还缩在这里装死?”
她的声音又尖又利,穿透雨声,刺得人耳膜生疼,“隔壁村那家回话了,三十万,一分不能少!
下个月就订婚!”
苏小小的身体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头埋得更低,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软肉里。
疼痛让她维持着表面那层乖顺的薄膜,不敢让它碎裂。
“妈……”她声音干涩,像砂纸摩擦,“我不想嫁……不想嫁?”
王秀芬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几步跨进来,一把抓起桌上那些简历,狠狠摔在地上,“由得你想不想?
看看你自己!
中专毕业,连个正经工作都找不到,就是个废物!
人家肯出三十万要你,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纸张散落一地,像苏小小被践踏的尊严。
“那男的……他身体不方便,需要人照顾一辈子……”苏小小试图做最后的挣扎,声音微弱。
“那不是正好?!”
王秀芬拔高音量,“嫁过去就是享福,不用风吹日晒!
你哥以后怎么办?
谁给他养老?
谁给他送终?
这三十万,正好给你哥在城里买个小的落脚处!”
提到儿子,王秀芬的语气更加斩钉截铁,仿佛这是在执行一项神圣不可侵犯的家庭使命。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轮椅轱辘摩擦地面的声音,伴随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苏强摇着轮椅进来了。
他脸色蜡黄,眼窝深陷,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却被长期的残疾和烟瘾折磨得像个中年人。
他一进来,浑浊的眼睛就贪婪地在房间里搜索,最后落在苏小小放在床头充电的那个旧手机上。
“小小……给我点钱。”
他伸出手,手指因为烟瘾而微微颤抖,语气理所当然,“没烟了,难受。”
苏小小看着哥哥,心里像被塞进了一块冰。
他清醒地知道自己是被牺牲的那个,却也麻木地、甚至是贪婪地,参与着对她这个妹妹的剥削。
只要有钱满足他的烟瘾,他并不在乎她嫁的是谁。
“哥,我……我上次给你的钱……少废话!”
王秀芬打断她,一把抓过苏小小的旧帆布钱包,粗暴地翻开,将里面仅有的几张零钱全部搜刮出来,塞到苏强手里,“拿去!
赶紧去买!
别在这儿碍眼!”
苏强捏着钱,脸上露出一种满足又急切的神情,看也没看苏小小一眼,熟练地摇着轮椅出去了,只留下更浓的烟草和颓败的气息。
王秀芬转回头,看着脸色惨白、浑身发抖的苏小小,语气带着最后通牒的冰冷:“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下个月,你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除非你现在就能拿出三十万给你哥买房,否则,就乖乖听话,别想着逃!”
她冷哼一声,转身走出房间,重重的摔门声,像最终落下的铡刀。
巨大的绝望感如同窗外的雨水,冰冷刺骨,无孔不入,将苏小小彻底淹没。
她看着地上散落的简历,那上面曾写满她对未来微小的、却属于她自己的憧憬。
可现在,那些字迹在王秀芬的践踏和苏强的麻木下,模糊不清。
她的价值,在这个家里,仅仅等同于三十万彩礼,和哥哥未来一个虚无的“后”。
雨水顺着墙上的水痕滑落,像这个家无声腐烂的证明。
苏小小抱紧自己,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
那双酷似某位女星的、本该灵动的眼眸里,第一次,除了恐惧和顺从,燃起了一丝微弱却执拗的火苗。
她不能就这样认命。
她要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