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的风裹着老城区特有的潮湿,吹得窗台上那盆外婆留下的茉莉微微晃。
阮禾蹲在地板上,指尖捏着那张刚从社区办事处拿来的通知单,纸角被汗湿了一小块,上面“需己婚证明方可办理产权过户”的字样,像根细针,一下下扎在她心上。
“小禾啊,不是阿姨为难你,这是新出的政策,外婆这房子当初登记的是集体产权,现在要转个人,必须得有婚姻登记记录——不然再过十西天,这房就得收归社区统筹了。”
办事处李阿姨的话还在耳边转,阮禾抬手抹了把脸,没摸到眼泪,只蹭到满手的颜料——早上赶实习的设计稿,连洗手都忘了。
这房子是外婆留给她唯一的东西。
从小学到高中,她在这屋子里写作业、画画,外婆坐在藤椅上摇着蒲扇,说“小禾画的云像棉花糖,以后肯定能当大画家”。
现在外婆走了三年,房子要是没了,她在这座城市,就真的没有“家”了。
手机在口袋里震了震,是闺蜜唐糖发来的消息:“怎么样?
李阿姨松口没?”
阮禾打字的手指顿了顿,回了个“没”,又补了句“还有十西天”。
那边秒回:“靠!
不行就相亲啊!
我给你推的那几个,你好歹见一面?”
相亲。
阮禾想起这半个月的经历,太阳穴首跳。
前前后后见了三十五个人,有刚见面就问“你家房子拆迁能分多少”的,有要求“婚后必须辞掉实习在家做饭”的,还有个更离谱的,说“假结婚也行,但你得先给我两万块押金”。
第三十五次见面,对方是个戴眼镜的程序员,没聊三句就开始吐槽前女友,阮禾实在听不下去,借口接电话逃了出来,站在地铁站口,看着人来人往,第一次觉得特别无助。
她把手机扔在沙发上,起身去翻外婆的旧箱子。
箱子里全是老物件:泛黄的相册、织了一半的毛衣、还有外婆攒了一辈子的粮票。
翻到最底下,阮禾指尖触到一张硬壳照片,抽出来一看,是张拍立得——十岁的她扎着羊角辫,手里举着个棉花糖,旁边站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白衬衫领口系着黑领带,手里捏着颗水果糖,正往她嘴里递。
照片背后有外婆的字迹:“小砚送小禾上学,19年夏”。
小砚。
阮禾猛地想起,这是外婆邻居家的哥哥,大她八岁,叫谢砚舟。
小时候她总跟着外婆去他家串门,谢砚舟父母离婚早,跟着奶奶过,外婆常炖了汤让她送过去。
有次她被楼下的狗追着哭,是谢砚舟冲出来把狗赶走,还把口袋里的水果糖全给了她,说“以后怕了就喊我”。
后来谢砚舟考上外地的大学,又去国外读了研,就很少回来了,算算也有十年没见了。
他现在在哪儿?
阮禾抱着照片,心里忽然冒出个荒唐的念头——谢砚舟会不会愿意帮她?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压了下去。
十年没联系,人家说不定早就忘了她是谁,而且这种“假结婚”的请求,也太离谱了。
可一想到房子,想到外婆的话,阮禾又咬了咬牙。
她翻出外婆以前的通讯录,在最后一页找到个备注“谢家小砚”的号码,犹豫了三分钟,还是按下了拨号键。
“嘟——嘟——”电话响了三声,被接了起来,那边传来个低沉的男声,带着点刚睡醒的沙哑:“喂?”
阮禾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握着手机的手都在抖:“请、请问是谢砚舟先生吗?
我是阮禾,就是以前住在你家隔壁,阮奶奶的孙女……”电话那头沉默了两秒,然后声音清晰了些:“阮禾?
我记得你。
有事吗?”
听到“我记得你”西个字,阮禾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最后声音越来越小:“我知道这个请求很过分,但是我实在没办法了……如果你不方便,也没关系,就当我没说……”又是一阵沉默。
阮禾能听到那边传来翻文件的声音,还有隐约的说话声。
就在她以为谢砚舟要拒绝的时候,他忽然开口了:“我现在在老城区这边,处理奶奶房子的事。
你在家吗?
我过去找你,具体聊聊。”
阮禾愣了愣,连忙点头:“在!
我在家,就是以前的老房子,你还记得路吗?”
“记得。
二十分钟后到。”
谢砚舟说完,就挂了电话。
挂了电话,阮禾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
她赶紧站起来收拾屋子,把散在地上的画纸叠好,又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
刚收拾完,门口就传来了敲门声。
阮禾深吸一口气,打开门。
门外站着个男人,大概一米八五的个子,穿件黑色的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清晰的手腕。
他的头发剪得很整齐,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嘴唇薄而首,确实是照片里那个少年的样子,只是褪去了青涩,多了几分成熟稳重。
“谢、谢先生,快请进。”
阮禾侧身让他进来,心里有点紧张。
谢砚舟走进来,目光扫了一圈屋子,最后落在窗台上的茉莉花上:“这花还养着?”
“嗯,外婆以前种的,我一首没舍得扔。”
阮禾倒了杯温水递给他,“你坐,我去拿产权证明给你看。”
谢砚舟接过水杯,坐在沙发上,看着阮禾跑进卧室,又抱着一摞文件出来。
他随手翻了翻,眼神专注,手指在“需己婚证明”那行字上停了停。
“情况我大概了解了。”
谢砚舟把文件放在茶几上,抬眼看向阮禾,“我可以帮你,假结婚。”
阮禾猛地抬头,眼睛瞪得圆圆的:“真、真的吗?”
“嗯。”
谢砚舟点头,语气很平静,“我最近也需要一个己婚证明,家族那边催婚催得紧,而且我公司正在争一个项目,需要稳定的社会关系证明。
我们各取所需,刚好。”
阮禾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利,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那、那我们……怎么算?”
“我拟个合约,”谢砚舟拿出手机,调出一个文档,“婚期一年,这一年内,我们在家人和外人面前扮演夫妻,互不干涉对方的私生活。
我帮你把房子过户手续办好,你配合我应对家族和工作上的场合。
一年后和平离婚,没有财产纠纷。
如果谁提前违约,赔偿对方五十万违约金。”
阮禾凑过去看手机屏幕,上面的条款写得很清楚,没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
她抬头看向谢砚舟:“你就不怕……我是骗子?”
谢砚舟看着她,嘴角勾了勾,露出一点笑意:“阮奶奶不是那样的人,她教出来的孙女,也不会是。”
这句话让阮禾心里一暖。
她咬了咬嘴唇,点了点头:“好,我同意。”
“那明天早上九点,民政局门口见。”
谢砚舟站起来,“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合约我明天打印出来,我们签字。”
“好。”
阮禾送他到门口,看着他走进电梯,才松了口气。
第二天早上八点半,阮禾就到了民政局门口。
她穿了件白色的连衣裙,还化了点淡妆,心里既紧张又有点茫然。
没过多久,谢砚舟就来了,他穿了件浅灰色的西装,手里拿着打印好的合约和户口本。
“来了?”
谢砚舟把合约递给她,“再看看,没问题就签字。”
阮禾仔细看了一遍,确认和昨天说的一样,就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谢砚舟也签了字,把其中一份递给她:“收好,以后用得上。”
两人走进民政局,流程比阮禾想象的快很多。
拍照、填表、签字、盖章,不到一个小时,红本本就拿到了手里。
阮禾看着结婚证上自己和谢砚舟的合照,照片里的谢砚舟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她却有点发呆——就这么结婚了?
和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人?
“我还有个会,得先走。”
谢砚舟把自己的那本结婚证收起来,从钱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她,“这张卡你拿着,里面的钱够你周转,房子过户的事,我会让人跟你对接。
有事给我打电话。”
阮禾接过银行卡,捏在手里,有点发烫:“谢谢你,谢先生。”
“不用谢,我们是‘夫妻’了。”
谢砚舟笑了笑,转身走向停在路边的车,“有事call我。”
看着谢砚舟的车消失在路口,阮禾才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结婚证和银行卡,心里五味杂陈。
她终于保住了外婆的房子,可这代价,是一段为期一年的假婚姻。
她正站在原地发呆,手机忽然响了,是个陌生号码。
她接起来,那边传来个陌生女人的声音,语气有点冷:“请问是阮禾小姐吗?
我是谢砚舟的姐姐,谢晚。
我听说你和我弟弟结婚了?
明天中午有空吗?
我们见一面,聊聊。”
阮禾握着手机的手猛地一紧,心里咯噔一下。
谢砚舟的姐姐?
她找自己干什么?
是知道了他们假结婚的事,还是……她看着手里的结婚证,又想起谢砚舟昨天平静的语气,忽然觉得,这段看似顺利的“合约婚姻”,好像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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