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浊，冰冷，还有一股子挥之不去的腥气。
李鲤他给自己起的名字，觉得比“鲤鱼”高级那么一点点甩了甩僵硬的尾巴，试图在拥挤得如同沙丁鱼罐头的水箱里，挤出哪怕一丝丝活动的空间。周围全是他的同类，灰黑的脊背，偶尔无精打采张合的鱼鳃，眼神里是一片死寂的茫然。
这里是菜市场水产区，一个生命的终点中转站。
“噗通！”
又是一声响，几股新鲜却带着绝望气息的水流涌了进来。新来的几条鲤鱼被倒了进来，引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和更令人窒息的拥挤。
“别挤了！没地方了！”一条老鲤鱼有气无力地抱怨，它的鳞片边缘已经有些磨损翻起。
李鲤没吭声，只是努力把自己的脑袋往水流相对通畅的地方探了探。他不想像身边这些同伴一样认命。从几天前在河里被那张大网兜头罩住开始，他就在拼命地思考，挣扎，寻找任何一丝可能存在的生机。
可惜，鱼缸就是鱼缸，水箱就是水箱，坚固的玻璃或者塑料墙壁，断绝了一切幻想。
“喂，新来的，省点力气吧。”旁边一条看起来比较健壮的鲤鱼瞥了他一眼，“留点体力，说不定……下锅的时候能死得痛快点儿。”
这话引来附近几声细微的、带着哭腔的鱼鳃排气声。
李鲤心里骂了一句鱼族脏话，面上却没什么表情。下锅？他李鲤才不要这种“痛快”！他还没活够呢，河里那些鲜嫩的水草，温暖的浅滩阳光，还有那条总对他甩尾巴的花纹小鲫鱼……美好的鱼生才刚刚开始！
就在这时，一片阴影笼罩了下来。
一个巨大的人脸出现在水箱上方，模糊，带着一种主宰般的压迫感。紧接着，一只粗糙、湿漉漉的大手猛地***了水里！
“哗啦——！”
水箱里瞬间炸开了锅！所有的鱼，无论之前是多么死气沉沉，此刻都爆发出求生的本能，疯狂地扭动、冲撞，溅起大片水花。
“就这几条，挺肥的，喂鱼正好！”人类粗哑的声音如同丧钟。
大手精准地一捞，一把抓住了李鲤身边那条健壮的鲤鱼。那鲤鱼拼命弹动，鳞片在灯光下反射出绝望的光，但毫无用处。接着，大手再次袭来，这次，冰冷的手指擦过了李鲤的尾巴。
他浑身一个激灵，几乎是凭着本能，用尽了吃水藻的力气，向着相反的方向猛地一窜，撞在了另一条倒霉的鲤鱼身上。
大手的主人似乎没在意这点小插曲，顺手又捞起了另外几条，其中就包括了那条被李鲤撞开位置的老鲤鱼。
塑料袋窸窣作响，几条鲤鱼被丢了进去，徒劳地在那层薄薄的塑料膜里跳动。然后，袋口被系上，那片阴影离开了水箱。
劫后余生的寂静笼罩下来，水箱里剩下的鱼更加萎靡。
李鲤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炸开。他刚刚，和死亡擦身而过！
喂鱼？喂什么鱼？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去处。
还没等他缓过气，那片阴影去而复返！
“再挑两条凑个数。”
大手再次侵入！
这一次，李鲤感觉自己被一股无可抗拒的水流裹挟，天旋地转之间，冰冷的塑料壁迎面拍来！他和其他几条不幸被选中的同伴一起，被扔进了那个晃荡、窒息的塑料袋里。
黑暗，拥挤，缺氧。
李鲤能感觉到同伴们濒死的挣扎，鳞片相互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他也在拼命扭动，但无不是无意义的恐慌，他在用身体感受这个袋子的结构，寻找任何可能的薄弱点。
没用。绝对光滑，封得死死的。
他感到自己被提了起来，晃晃悠悠地移动。透过半透明的塑料袋，外面的世界光怪陆离地闪过，人类的腿脚，其他摊位的轮廓，最后是明亮的灯光……
完了吗？这就是终点？
不甘心！他还没找到那条花纹小鲫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