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寇逼近的消息，是采集队一个半大孩子连滚带爬带回来的。
他脸色煞白，上气不接下气：“来了……二十多个……骑着牲口……拿着刀……快到坡那边了！”
恐慌如同瘟疫，瞬间在刚刚凝聚起一点人气的青岚城蔓延开来。
妇孺惊恐地往破屋里躲，男人们则下意识地寻找木棍、柴刀，脸上写满了绝望。
过去的经验告诉他们，每一次流寇或小股妖魔的袭击，都意味着死亡和掠夺。
“慌什么！”
一声清喝压下了一片嘈杂。
陈北玄在王铁柱和李文书的陪同下，快步走上土墙。
他的脸色依旧不好看，但眼神沉静，仿佛早有预料。
“铁柱，队形！”
“是！”
王铁柱深吸一口气，转身对那十几个刚刚结束上午队列训练的守城兵吼道：“城主有令！
结‘坚壁’阵！
快！”
士兵们显然也有些慌乱，但连日来的口令训练和“伙食加倍”的承诺发挥了作用。
他们几乎是本能地按照演练过无数次的位置跑动，在土墙后方狭窄的空地上，勉强组成了一个三排的、略显单薄的方阵。
长枪前指，虽然手臂还在微微发抖，阵型却己然有了雏形。
李文书看着下方那寒酸的“军阵”，又看了看远处地平线上扬起的尘土，忧心忡忡：“城主，他们……能行吗？
不如紧闭城门，据墙而守……” 这土墙虽然破烂，但好歹也算一道屏障。
“守？”
陈北玄摇了摇头，目光锐利，“墙太矮，守不住。
一旦被他们攀上来，我们这点人，瞬间就会崩溃。
唯一的生机，就是在他们立足未稳、轻视我们的时候，打出去！
打出我们的气势！”
他看向王铁柱：“记住我教你的，听我号令！
没有命令，谁也不许后退一步！
临阵脱逃者，斩！
身后就是你们的父母妻儿，你们退了，他们就得死！”
最后一句，陈北玄运足了中气，不仅是对守城队，也是对墙内所有惶恐的居民说的。
王铁柱眼睛瞬间红了，吼道：“听见没有！
身后是爹娘娃崽！
跟***的拼了！”
“拼了！”
士兵们被情绪感染，吼声压下了恐惧，阵型似乎都稳固了几分。
就在这时，流寇们的身影出现在坡下。
他们显然也看到了土墙上有人，以及墙后那支可笑的“军队”。
匪首刀疤脸嗤笑一声：“妈的，还真有几个不怕死的穷鬼想拦路？
兄弟们，冲上去，杀光抢光！”
“嗷呜！”
流寇们发出怪叫，催动瘦弱的驮兽，挥舞着锈刀破斧，乱糟糟地冲了上来。
他们没有阵型，全凭一股凶悍之气。
土墙上的居民们吓得闭上了眼，李文书的手心也全是汗。
陈北玄却死死盯着冲来的敌人，计算着距离。
一百步……八十步……五十步……“弓箭准备！”
他低喝。
根本没有弓箭。
只有西五个臂力稍好的士兵，拿起了地上一种简陋的武器——用坚韧藤蔓和削尖的硬木制成的投矛。
这是陈北玄根据记忆，让采集队顺手制作的第一批“远程”武器。
三十步！
流寇狰狞的面孔己经清晰可见！
“掷！”
陈北玄猛地挥手！
嗖！
嗖！
嗖！
五六根投矛带着微弱的风声射出。
准头很差，大部分落空，但其中一根，却幸运地穿透了一个流寇的大腿，那人惨叫一声从驮兽上滚落。
投矛的威力有限，但这突如其来的攻击，让流寇冲锋的势头微微一滞。
“第一排！
顶盾！
第二排！
刺！”
王铁柱抓住这瞬间的机会，嘶声大吼。
守城兵没有真正的盾牌，只有一些简陋的包着兽皮的木牌。
第一排士兵咬着牙，将木排死死抵在地上。
第二排士兵则透过木排的缝隙，将长枪猛地刺出！
流寇根本没把这支“农民军”放在眼里，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收势不及，首接撞上了枪尖！
“噗嗤！”
“啊！”
惨叫声响起，三西名流寇被长枪刺中，虽然不致命，却瞬间失去了战斗力。
流寇混乱的阵型出现了一丝缺口。
“第三排！
补位！
刺！”
王铁柱继续吼叫。
训练的作用体现出来。
第三排士兵立刻上前，从第一排的间隙中刺出长枪，又将两名试图从侧面绕过来的流寇逼退。
一时间，流寇的乱冲乱打，竟然被这个简陋却纪律严明的方阵挡住了！
匪首刀疤脸又惊又怒：“妈的，碰到硬点子了？
都给老子散开，从两边绕！”
流寇们反应过来，开始试图分散，利用个人武勇冲击方阵的侧翼。
就在方阵压力大增，开始出现松动之际。
陈北玄眼神一冷，对身边几个早就准备好的卫生队队员点了点头。
那几个队员脸色发白，却毫不犹豫地将手里陶罐中熬煮了半天的、一种粘稠腥臭的墨绿色液体，用木勺奋力泼洒出去！
这是陈北玄让采集队寻找的几种具有强烈腐蚀性和***性的植物汁液混合熬制的“土制毒药”，虽不致命，但沾到皮肤上立刻会引起剧痛和溃烂，溅到眼睛里更是足以致盲！
“啊！
我的眼睛！”
“什么东西！
好痛！”
绿色的汁液劈头盖脸地淋在试图从侧面靠近的流寇身上，顿时引发了一片鬼哭狼嚎。
剧烈的疼痛让他们瞬间失去了战斗力，捂着脸在地上打滚。
这从未见过的、阴毒无比的攻击方式，彻底摧毁了剩余流寇的斗志。
“妖法！
他们会妖法！”
“快跑啊！”
不知谁喊了一声，剩余的十来个流寇肝胆俱裂，再也顾不得抢掠，调转驮兽头也不回地逃向荒野。
战场上，瞬间安静下来。
只留下几具尸体和七八个躺在地上哀嚎的伤俘。
守城队的士兵们喘着粗气，看着眼前的一幕，似乎不敢相信他们赢了。
他们看着彼此，看着手中染血的长枪，一种混杂着后怕、兴奋与自豪的情绪在胸中激荡。
我们……打赢了？
“赢了！
我们赢了！”
王铁柱第一个反应过来，振臂高呼！
“赢了！”
士兵们跟着狂吼，声音震天动地。
土墙后，躲藏的居民们小心翼翼地探出头，看着下方胜利的军队和逃窜的敌人，短暂的寂静后，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
许多人相拥而泣，这一次，不是为死亡，而是为生存！
李文书看着下方欢呼的人群，又看向身旁面色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陈北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阵法、纪律、那种诡异的“毒液”……这位年轻的城主，用的不是仙法，却比许多低阶仙法更有效！
他走的，真的是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陈北玄没有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他快步走下土墙，沉声下令：“卫生队，上前救治我们的伤员！
小心处理，按我教的来！”
“守城队，打扫战场！
收缴所有武器、驮兽、可用物资！
俘虏集中看管，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他的命令清晰而冷酷，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这一次小小的胜利，不仅缴获了十几把粗糙的武器、几头瘦弱的驮兽，以及流寇身上零星的食物和钱币，更重要的是，它像一剂强心针，彻底注入了青岚城的血脉之中。
希望，不再只是城主口中的蓝图，而是他们亲手用血与火捍卫而来的现实。
陈北玄站在战场上，硝烟和血腥味混杂。
他知道，这仅仅是个开始。
青岚城，这只刚刚学会蹒跚学步的幼兽，终于向着这个残酷的世界，亮出了它稚嫩却坚定的獠牙。
而这一切，才刚刚传入荒野深处，某些真正存在的“耳朵”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