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夏央得知段执聿的死讯,内心并没有什么触动。
段执聿于她而言,不过是她扇过的众多男人中的一个。
虽然扇错了,但夏央的字典里就没有‘后悔’二字。
三个月前,她刚从病床上苏醒,身边的警察医生,无一不面色凝重,让她节哀。
他们叫她‘段太太’。
听到这个称呼,她的心被狠狠攥住,嘴唇止不住的发抖。
视线飘忽到左手无名指的男款戒指。
这戒指是她的婚戒,但又不是她的。
她的婚戒只在婚礼上应付戴过,无名指那里始终是空的。
那天走出民政局,夏央左转进了一家珠宝店,随手挑的。
她冷着脸对段执聿说,丈夫她没法选,戒指总可以吧。
段执聿俊颜上没有丝毫的情绪变化,只是一味地刷卡。
从店里出去,那枚素得根本配不上段执聿的戒指静静圈在他修长的无名指上。
她和段执聿结婚三年,像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现在这个陌生人死了,所有人让她节哀。
出院后,她时常从噩梦中惊醒,空荡荡的次卧里,喘息渐止。
每一次的入睡都有新的记忆碎片的更新。
这有点像追一部连载中的电视剧。
只不过这部剧的主角是夏央,题材是悬疑恐怖类型的。
医生说这是创伤后遗症伴随的失忆,随着时间的流逝大脑会逐渐回忆起过去的经历,让她不要担心,记忆会逐渐恢复。
但这正是她担心的,夏央并不想回忆。
偏偏她并没有一般经历过这些情况的病人的失眠反应。
她睡眠质量很好,比她出事前还要好。
别人需要吃药来入睡。
而夏央扔掉了医生开的药,终日咖啡不离手以保持难得的清醒。
但身体是需要休息的。
那些在咖啡因失效的片刻。
席卷而来的困意总是把她拽入那个可怕的回忆。
在那个横渡太平洋的邮轮上,她在甲板上吹着晚风,突然眼前一黑,再睁眼自己在不认识的游艇上,双手被绳子反绑。
黑皮鹰钩鼻的男人对着电话说着她听不懂的语言,夏央惊恐盯着他一步步逼近。
首到电话里传来熟悉低磁的嗓音。
她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当初夏氏企业破产债务压得她喘不上来气时没哭,流产后见到匆匆回国的段执聿时没哭。
而现在,在一片黑漆漆夜色。
她很没出息地听到段执聿声音后,在陌生男人面前哭了。
对面沉默了很久,手机被抽走。
夏央止不住哽咽,也不知道段执聿说了什么,绑匪脸色一变。
她睡过去,然后被螺旋桨巨大的声响吵醒。
海上风大,段执聿墨发翻飞,优秀的身材比例本来就十分抓睛,他站在最显眼的地方,独自前来,是他能给出的最大诚意。
绑架犯上下搜身后,段执聿跳进船舱,伸手揽住了她。
熟悉的气息让她本应该平稳的心脏狂跳。
她和段执聿之前并没有可以称得上拥抱的拥抱。
即便是在夫妻生活,段执聿总是不让她看他的脸。
那个姿势又难受又费力,但他依旧单靠绷紧腰身就可以把她狠狠钉在床上,有时候会用手压住她的腰,只有喘息声可以伴随着律动从头到尾。
夏央不喜欢这样,仿佛对于段执聿来说,多摸一寸自己的身体都是吃亏,而她,只是个解决需求的工具。
段执聿愿意为她低头,但一首俯首并不是他的风格。
就像每次夏央反抗排斥他时,他总是死死咬住她的后颈,首到身体变得乖顺松软,不再抵抗。
也是在一瞬间,攻守之势异也。
游艇开出去很远,伴随枪响,盯梢的人眉间突显的一点红,倒下的身躯被段执聿当作掩体。
他几乎是瞬间抓出盯梢人身上藏匿的武器,立刻反击。
两三人扭打在一起,几声打入海面的咻声后,段执聿扒开了夏央身上逐渐冰凉的尸体。
她强压住心底的恐慌。
不了解段执聿到底经历过什么,为什么对这些事情一点都不惊讶,甚至应对从容。
看不到记忆中的寡言少年的一点影子。
夏央依旧松了口气,对视之余,抬手蹭去他下巴上的血点。
冰凉的手阻止了她的举动。
段执聿快速扒下黑衣人身上的救生衣给她穿上,然后将她推下游艇。
海水寒意刺骨,骨髓深处瞬间结成了冰碴子。
肌肉像是中了定身咒,全部绷紧。
脑子却清醒无比。
“快往外游!”
一层一层浪打过来,她在一望无际的海上,脚底虚虚宛如深渊之上,有塞子塞住了喉咙,心跳剧烈异常,她努力抬起胳膊,在漆黑中努力摸索。
段执聿从后面抓住她,沉沉浮浮之间,海水灌进鼻腔,让她不住地想呕吐。
不知过了多久,更大的浪打来,漆黑的海面上突然乍现一抹橙色的光,巨大的爆炸声袭来,夏央挤出流进眼眶的咸水,怔怔看着那片火光。
段执聿逆着火光,侧庞描了一层红边,湿漉的碎发下烧着暖色的眸底比海水还冰凉。
“段执聿……”夏央喃喃道。
为什么……为什么要念一个根本得不到回应的名字?
她扶着床沿,半跪在柔软的地毯上,整个人虚弱像是朵快要死掉的花。
过了许久她才挣扎起身,将床上散落的药片都装进包里,跌跌撞撞从空无一人的豪宅里面出去。
她漫无目的地走出住宅区,随手摇了一辆车。
“小姐要去哪里?”
“……海边。”
夏央阖上眼,逃避司机后视镜里的目光,带着探究。
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大早上 富人区 独自一人。
任谁都会觉得可疑。
昏沉中有什么光点隔着眼皮跳动。
夏央呼吸变得急促,面上的血色尽无。
她想睁开,但眼皮如同有千斤重,有什么东西撬开了自己的牙齿,湿咸的液体流进口中,带着股腥味。
空空的胃己经呕不出什么了。
清醒几分,她抬手想要扒掉不舒服的强迫,摸到了一截结实的小臂,指尖向上摸索。
肩膀,脖颈。
夏央拼命撕开黑暗,周围是看不见尽头的湛蓝海渊。
一面黄色浮板上只有她和段执聿两人。
段执聿安静躺在她身边,黑衬衫半湿,左脸隐在黑暗中,憔悴地离谱。
口中的腥味刺激着她,她看向段执聿,身体探过去,找着他身上有没有伤口,段执聿像死掉了一样,对夏央摩挲的动作无动于衷。
夏央喉头一阵发紧,眼眶干涩,手上的频率也变快了,手指落在段执聿的面庞上,感受到结构上的异样。
她双手捧住段执聿的脸,左手拇指落在左眼的位置,那里空落落的。
夏央呆呆看着,指腹蹭着苍白的眼皮。
段执聿皱起眉,两人的视线撞在一起,右眸蓦地睁大。
他侧过身坐起,只留给她一个冷漠的侧影。
“你的左眼……”声音沙哑得像是被刀割烂的破布。
“……”段执聿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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