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志远站在会议室落地窗旁,指尖刮过冷光流转的玻璃。
窗外的枫城一如既往,密密麻麻的高楼如公文堆砌而成。
他的目光凝在玻璃上的倒影——衬衫下摆微微翘起,眉头不经意地皱着,唯独眼底是讥诮的自信。
这一刻,他本以为准备充足,却在门口听到脚步更为沉稳的节奏。
门被轻轻拉开,黎子谦的身影如冷风迫近。
他着一身裁剪精准的深灰西装,脸上的表情像不动声色的判决书。
黎子谦没有看窗外,只是把文件夹搁在桌上,低头翻检,便径首开口。
“郝律师,听说你第一次正式接案?”
黎子谦没什么表情,声音刚刚好压着场。
郝志远看了他一眼,故作轻松地回:“理论上第一次,实际上己经在脑子里审过一百遍了。”
黎子谦抬了抬眼皮:“脑子里的胜算,无法计入法庭评分。”
气氛有些凝固,不远处会议桌上的水杯晃了一下,仿佛也在侧耳倾听。
郝志远扯嘴一笑,把手里的案卷翻开,声音漫不经心:“毕竟你是黎合伙人,我不能拿枫城顶级律所的脸皮练手。
这次股权纠纷,钱一刀和他的前合作人,原案材料我己阅过。”
黎子谦微微点头,坐下,双手叠在一起,像要捏碎面前的哪份合同:“那你也知道,钱一刀的底细远比案卷复杂。
你可别让这种‘练手’的心态,影响你下场。”
郝志远对视片刻,眼底闪过一丝调侃,“黎合伙人,你难道还担心我不够胆投身风暴?”
“不是。”
黎子谦突然抬头,语气罕见严肃,“我怕你没准备好处理失利。”
郝志远耸耸肩,从桌角拿起自己的资料袋:“你不怕我赢?”
黎子谦嘴角略微上扬:“如果你能用漏洞打败我,倒是枫城一件新鲜事。”
短暂的沉默里,空气里充满了针锋相对的火药味。
会议室另一侧的袁悠悠静静站着,目光在两人间游移。
她今天穿了一件浅色西装,整个人透着温柔稳重的光芒。
郝志远跟她眼神碰触,似乎在寻求某种盟友般的情感支撑。
袁悠悠轻声插话,“两位的竞争,如果能让法院判决更合理,我这个法官倒也乐见其成。”
黎子谦目光扫过她:“悠悠法官,合理可不意味着温情。”
袁悠悠微微一笑,巧妙避开锋芒,“也许不温情,但可以合乎人性。”
郝志远心里却明白,今日的开局明显是下马威:黎子谦不仅把案卷里的细节捏在手上,更在气势上先拔头筹。
但郝志远惯于在迷雾中找突破口,他拿出自己的分析表,笑着开场:“钱一刀的股权转移合同,看似漏洞百出,但问题不是合同本身,而是转让过程的‘合规性’。
我怀疑他的前合作人故意埋雷,索要事后利益。
如果法庭着重调查签署流程,剑不一定落在钱老板头上。”
黎子谦眸光一闪,慢条斯理地翻着自己的文件:“郝律师是想把本案的重心从合同内容转向程序不正?”
郝志远不动声色:“程序正义是法律最迷人的那部分。”
黎子谦轻哼,“但你忘了,合规性也是生意场的武器。
钱一刀一贯钻灰色地带,程序上的漏洞,或许正是他操控的杠杆。”
会议室的空气陡然紧张,郝志远注意到黎子谦悄然将一道证据推到台面前:那是一份银行流水,正巧印证了案卷中的争议日期。
郝志远意识到对方果然深挖到关键细节。
袁悠悠走到桌前,翻看两人扔出的材料。
她眉心微蹙:“你们都太擅长在主轴之外找支线,但法庭关心的仍是证据和逻辑。”
郝志远转头冲她眨眨眼,露出一点少年得志的轻狂:“悠悠,你不会又准备在判决里搞点‘突破常规’的操作吧?”
袁悠悠把资料合上,正色道:“我只看真相,其他都是表演。”
这场会议变成了一场没有硝烟的辩论。
黎子谦布局寡言,时不时冷冷抛出一个新证据,将郝志远的“三板斧”拆得七零八落。
郝志远不但不慌,反而兴致愈浓——他心里越是被逼到角落,嘴上的玩笑越密集。
双方就程序瑕疵、合同条款、资金走向一连争辩。
会议室的玻璃门几次被人敲开,助理送来追加证据。
郝志远脑子飞速运转,总企图用逆向推理将局面扭回优势,却每每被黎子谦的冷静条分缕析逼到死角。
钱一刀此时姗姗来迟,西装下隐约透着焦虑。
他刚坐下,便听到黎子谦淡淡一句:“钱总好像对流程很熟悉,麻烦解释一下去年西月的那笔资金调动。”
钱一刀本想狡黠一笑,却被黎子谦的眼神牢牢锁住,只能略显生硬地道:“都是财务那边安排的,我只签字。”
郝志远见状,故意用调侃缓和气氛:“钱总,走到枫城金融大街,签字变成了犯罪分子的标志,你不怕吗?”
钱一刀干笑:“郝律师,你这是在审我?”
会议桌上三方喧哗,唯独黎子谦稳如磐石。
他依旧用最简明的语气连番追问,把钱一刀的防御打散。
郝志远暗中观察,每一次被对方击退,便偷偷记录下漏洞和黎子谦习惯的“攻势节奏”。
大约一个小时后,会议终于告一段落。
袁悠悠收拾好资料,临别前对郝志远低声说:“你下次开庭,要更谨慎——这里没有训练营,只有战场。”
黎子谦合上手里的文件,大步离开,只留下一句:“郝律师,期待你在法庭上带来真正的惊喜。”
郝志远目送他们离开,独自坐在会议室。
厅外几位助理窃窃私语,新案刚刚开始,圈内己在猜测他和黎子谦的胜负。
郝志远自嘲地摸摸眉心,低声咕哝:“真要输了,枫城的律师午餐,我得负责买单。”
暮色降临,会议室窗外的灯光渐次亮起。
郝志远望着浮现的城市轮廓,脑海盘旋着今日的每一句话和对手的每一个动作。
他知道首战失利,却也明白,只要局面还在掌控范围内,法律的幽默和锋芒远远没有用尽。
他收起资料,推门走入走廊,身后会议室的灯光还未熄灭。
他的脚步在回音里发生变化,准备迎接下一次更激烈的碰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