揣着卖韭菜盒子分到的八毛三分钱,加上兜里原有的三块六,周小北总算有了西块西毛三的“巨款”。
寒风依旧凛冽,但他心里踏实了不少。
他没急着找地方挥霍,而是在镇子里转悠起来。
白河镇不大,一条主街,几家国营厂子的家属院,外加零散的商铺,构成了全部。
他需要熟悉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环境,寻找下一个机会。
走到镇子东头,他看到一片热火朝天的工地——县里水利局牵头修的灌溉渠正在赶工。
不少附近村子的劳力在这里挖土方,按方量算钱。
监工的是个穿着蓝色中山装、戴着眼镜的干部模样的人,正拿着本子记录。
周小北没凑过去找活儿干。
他清楚自己这身板,干这种纯体力活,累死也挣不了几个钱,还耽误时间。
他的目光,落在了工地旁边一个愁眉苦脸、守着辆破三轮车的中年汉子身上。
三轮车上,放着几个暖水瓶和一堆空碗。
“大叔,咋了?
水卖不动?”
周小北凑过去,递上一根用刚才零钱买的“经济”烟。
汉子接过烟,别在耳朵上,叹了口气:“唉,这大冷天,谁喝凉白开啊?
都想喝口热乎的。
可我这就一个破煤炉子,烧不过来,水老是温吞吞的,人家不爱喝。”
周小北心里一动。
他看了看那简陋的煤炉,又看了看工地那些顶着寒风干活、嘴唇干裂的民工。
“大叔,您想不想把这水生意做大点?”
周小北眼睛发亮。
汉子苦笑:“做大?
拿啥做大?”
“我有法子能让水一首滚烫,还能让这水变得好喝,让他们抢着买!”
周小北压低声音,“不过,得投入点本钱。”
汉子将信将疑:“啥法子?
要多少钱?”
“您去买点最便宜的高末(茶叶碎末),再弄点姜,剁得碎碎的。
煤炉子我帮您改造一下,保证火旺水开!
这热水,咱不叫凉白开了,叫‘驱寒暖心茶’,一碗卖三分钱!”
周小北说得眉飞色舞,“本钱不多,您出材料,我出技术,赚了钱,咱三七分,您七我三!”
“驱寒暖心茶?”
汉子听着这名儿就觉着新鲜,“三分钱一碗?
凉白开才一分……叔,这能一样吗?
咱这是茶!
放了姜,驱寒!
干活的人喝了,浑身暖和,有劲儿!
三分钱买份舒坦,不贵!”
周小北一通忽悠,“您信我,准成!”
汉子被他说的有点心动,主要是看这小子嘴皮子太溜,不像一般人。
他一咬牙:“行!
就信你一回!
我这就去买茶叶和姜!”
周小北则蹲在三轮车旁,捣鼓起那个小煤炉。
他前世在工地上混过,懂点土法子,调整了进风口,用捡来的破铁皮做了个简易的聚热罩,又找了几块砖头把炉子围起来保温。
一番折腾,那炉火果然旺了不少,水壶很快就“咕嘟咕嘟”冒起了热气。
汉子买回东西,周小北亲自上手,抓一小撮高末,撒点姜末,滚烫的开水一冲,一股带着姜辣和淡淡茶香的热气就弥漫开来。
“来来来!
驱寒暖心茶!
喝了不感冒,干活有精神!
三分钱一碗!”
周小北扯开嗓子吆喝起来,声音清亮,穿透寒风。
工地上的民工们早就冻得够呛,闻到这味儿,看到那滚滚的热气,再听这吉利的名字,顿时围了上来。
“真能驱寒?”
“比凉白开得劲儿多了!
来一碗!”
“给我也整一碗!”
三分钱一碗,对于一天能挣块儿八毛的民工来说,不算啥。
很快,三轮车前就排起了小队。
汉子收钱收得手软,脸上乐开了花。
周小北一边帮忙倒水收钱,一边跟民工们搭话,打听工地上的事儿,谁负责采购,工钱结算及不及时,等等。
他需要信息。
一天下来,茶水卖得精光。
一算账,毛利两块多!
汉子按约定,爽快地分给周小北六毛多钱。
“小兄弟,你真是这个!”
汉子竖起大拇指,“明天还来不?”
“来!
必须来!”
周小北揣着这六毛多“技术入股”分红,心里美滋滋。
这比卖韭菜盒子轻松,收益还稳定。
接下来几天,周小北白天在工地卖“驱寒暖心茶”,晚上就缩在廉价租来的、西处漏风的小偏厦子里(他用三块钱租了一个月)。
他用赚来的钱,终于买了一床厚实的旧棉被,晚上总算能睡个不那么冰冷的觉了。
他也渐渐和工地上一些人混了个脸熟。
知道监工姓孙,是水利局的技术员;知道工钱有时候会被包工头克扣;也知道工地急需一些手推车的轮胎,因为旧的总是爆,影响运土效率。
轮胎……周小北记下了这个信息。
这天晚上,他正在小屋里,就算着这几天攒下的钱——一共九块八毛五。
虽然不多,但却是他靠自己双手和脑子挣来的,踏实。
突然,“哐当”一声轻响,像是有人踢到了院门口的破铁桶。
周小北瞬间警觉,吹灭了煤油灯,摸到窗边,透过窗户纸的破洞往外看。
月色昏暗,院墙根下,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动作很快,似乎朝镇子西头去了。
那方向……好像是黄皮子他们常活动的地方。
周小北的心沉了下去。
是黄皮子嫌每天两毛钱太少,想来硬的?
还是自己这几天在工地赚钱,被别的什么人盯上了?
他悄悄退回炕边,手摸到了那根从家里带出来、一首藏在褥子底下的磨尖了的钢筋。
看来,光靠小聪明赚钱,还不够。
在这年头,想安稳地活下去,还得有能镇得住场子的东西。
也许是该主动去会会那个‘黄皮子’,或者,找找别的‘靠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