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崖之上老人

第一章 雾锁的村庄与铁律在群山环抱的深处，有一个名为“栖山村”的小村庄。

这里终年云雾缭绕，梯田如链，村民世代以耕种狩猎为生，日子清贫而封闭。

村庄流传着许多古老的训诫，其中最为根深蒂固、不容置疑的一条便是：“人过六十，

便属山神。需由子孙背负，送至绝命崖，以血肉之躯回归天地，方可保后代安宁，村落兴旺。

”绝命崖，位于村庄以北十里外的险峻之地，崖壁陡峭如刀削，深谷之下幽暗莫测，

常年有凄风呼啸，被村民视为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若有哪户人家违逆此规，藏匿老人，

不仅会遭到村长和族老的严厉处罚——当众鞭笞并没收一年收成，

更会被视为给全村带来厄运的罪人，受尽白眼与唾弃。这一年的秋末，寒意来得特别早。

山风卷着枯叶，在村中石板路上打着旋。农户李大山家的土屋里，气氛比屋外还要凝重。

今天，是他母亲陈李氏的六十岁寿辰，也是她必须被送上绝命崖的日子。

李大山是个敦厚寡言的汉子，常年劳作在他古铜色的脸上刻满了风霜。此刻，

他正蹲在灶台边，一言不发地磨着一把柴刀，磨刀石与铁器摩擦发出的“嘶嘶”声，

尖锐地刺破屋内的寂静。他的妻子秀娥，在一旁默默地蒸着几个掺了麸皮的窝窝头，

那是为婆婆准备的“上路干粮”，她的手微微颤抖，眼眶红肿。他们六岁的儿子狗子，

似乎也感知到了不寻常的气氛，紧紧抱着奶奶的胳膊，乌溜溜的大眼睛里充满了不安与困惑。

陈李氏，这位即将步入“终点”的老人，却显得异常平静。她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

身上的粗布衣服虽然打了好几个补丁，却浆洗得干干净净。她正温柔地抚摸着孙子的头，

轻声哼唱着那首不知传了多少代的古老歌谣：“月光光，照地堂，山崽崽，

快睡床……”歌声苍老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娘……”李大山终于站起身，

声音沙哑干涩，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时辰……差不多了。”陈李氏停下歌声，抬起眼，

目光平静地掠过儿子痛苦的脸庞，儿媳微颤的背影，最后落在孙子稚嫩的小脸上，

那目光中有着无尽的不舍与怜爱。她缓缓站起身，拍了拍衣角的灰尘，

语气温和而坚定：“走吧，大山。别误了时辰，给家里惹麻烦。”没有隆重的仪式，

没有送行的队伍，这在栖山村是常态。对于送老人“上路”这件事，

村民们默契地保持着沉默与回避，仿佛不去看，不去想，内心的负罪感就能减轻几分。

李大山背着轻得如同枯柴的母亲，一步一步沉重地走出了家门。秀娥拉着狗子站在门口，

泪水终于无声地滑落。狗子似乎明白了什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喊着：“奶奶！我要奶奶！

”哭声在寂静的山村里显得格外刺耳，但左右邻居的门窗，却紧闭得更加严实了。

第二章 悬崖边的回心与夹墙内的生机通往绝命崖的山路崎岖而漫长。秋风萧瑟，

吹动着路边的枯草，发出呜咽般的声音。李大山背着母亲，

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嶙峋的骨骼和微弱的体温。

童年的记忆碎片不受控制地涌入脑海：母亲在灯下为他缝补衣裳，在田埂上给他擦汗，

在他生病时彻夜不眠地守护……他的眼眶阵阵发热，脚步越来越慢，越来越沉。终于，

那处象征着终结的悬崖出现在了眼前。崖边一块巨大的青石，被岁月磨得光滑，

据说那是世代放置“祭品”的地方。谷底升腾起来的寒气，让人不寒而栗。

李大山将母亲小心翼翼地放在青石边。按照规矩，他应该立刻头也不回地离开，

让山神自行“接引”。他不敢看母亲的眼睛，低着头，

声音哽咽：“娘……儿子……儿子不孝……”陈李氏伸出手，

轻轻整理了一下儿子被山风吹乱的衣领，这个动作她做了几十年，此刻依然无比自然。

“大山，回去吧。好好照顾秀娥和狗子。把日子过好。

”她的声音平静得像是在嘱咐儿子出门干活。李大山猛地转身，几乎是跑着离开了崖边。

他不敢回头，怕一回头，就再也迈不动脚步。直到跑出很远，

确认已经远离了那个令人窒息的地方，他才无力地靠在一棵老松树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眼泪终于决堤而出。夜幕迅速降临，山林被黑暗吞噬，各种夜枭虫鸣开始活跃。

李大山的心却像被放在油锅里煎烤。他想象着母亲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被野兽威胁，

饥渴交加……那种画面让他心如刀绞。“不行！”一个强烈的念头击倒了他所有的顾虑，

“我不能让娘就这么没了！”趁着浓重的夜色，他折返身形，如同最灵敏的猎豹，

悄无声息地再次向绝命崖摸去。当他回到崖边时，看到母亲依旧蜷缩在青石旁，

单薄的身影在清冷的月光下显得无比脆弱。他的眼泪再次涌出，

这次是混合着愧疚与决绝的泪水。“娘！”他低唤一声，冲了过去。

陈李氏看到去而复返的儿子，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随即化为了然的悲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欣慰。“大山，你这又是何苦……”“娘，别说了！

跟我回家！”李大山不容分说，再次背起母亲，沿着更加隐蔽的小路，潜回了栖山村。家中，

秀娥正搂着哭累睡着的狗子垂泪，看到丈夫竟然背着婆婆回来，惊得差点叫出声。

李大山迅速掩上门，将情况简单一说。秀娥先是恐惧，但看到婆婆虚弱的样子，

母性与良知瞬间占据了上风。她用力点头：“藏起来！我们一起照顾娘！

”他们家土屋的灶台后面，有一个极其隐蔽的夹墙空间，

是李大山的祖父当年为了躲避兵匪而偷偷修建的，里面仅能容纳一人蜷卧，

入口用活动的砖块巧妙掩饰，多年来连村长查访都未曾发现。此刻，

这里成了陈李氏最后的避难所。从此，陈李氏就在这暗无天日的夹墙中住了下来。

李大山和秀娥每日趁着夜深人静，偷偷送来食物饮水，处理秽物。

狗子被告知奶奶被山神接走了，

但聪明的孩子似乎从父母神秘的行踪和夹墙里偶尔传出的熟悉气息中察觉到了什么，

他不再哭闹，只是有时会偷偷对着灶台方向小声说话。

黑暗和禁锢并没有让陈李氏的精神垮掉，反而让她有了更多的时间去回忆、去思考。

她一生的见闻，村庄的历史，那些口耳相传的故事和禁忌，都在她的脑海中反复咀嚼、沉淀。

她常常在黑暗中竖起耳朵，聆听儿子儿媳讲述村里的日常，从中捕捉外界的风云变幻。

第三章 山神的愤怒与降临的厄运日子在提心吊胆中过去了几个月，转眼到了第二年春天。

然而，这个春天并没有给栖山村带来生机，反而笼罩在一片巨大的恐慌之中。

村子里开始发生诡异的失踪事件，而且失踪的都是孩童。起初，

是外村的一个小孩在靠近后山山神庙玩耍时不见了踪影，大家只当是走失或被野兽叼了去。

但很快，厄运降临到了栖山村。村长家的小孙子在村口的大树下眨眼间就消失了，

只留下一只小鞋。恐慌像瘟疫一样蔓延。村民们组织了青壮年日夜巡逻，

将孩子紧紧锁在家中，却依然无法阻止失踪的发生。孩子就像被无形的鬼魅带走，毫无征兆，

不留痕迹。不久，流言开始滋生，并且迅速成为了村民共识：这是山神震怒了！

因为有人违背了古老的规矩，没有按时奉献老人，导致山神得不到祭祀，

转而索要孩童作为替代品！主持村中祭祀的老祭司，在一次全村集会时，站在高高的石台上，

挥舞着骨杖，声音凄厉地宣称：“我已在梦中得到山神启示！

因有悖逆者藏匿本该奉献之老者，触怒神威！山神需童男童女供奉，方能平息怒火！

初时一年一祭，可保平安。今神怒未平，需一日一祭，直至找到悖逆者，

或……村中再无孩童！”“一日一祭！”这话如同晴天霹雳，将村民们彻底击垮。

每天都有一户人家要承受失去骨肉的锥心之痛。抽签决定牺牲者的过程，

成了全村最残酷的仪式。哭喊声、哀求声、咒骂声每日都在村中广场上回荡，

整个村庄如同人间地狱。李大山和秀娥每日都生活在极度的恐惧与愧疚之中。

他们怀疑是否真的是因为藏匿母亲而招来了灾祸，这种想法折磨得他们夜不能寐。

他们更加小心地隐藏着秘密，同时也为狗子的安危忧心忡忡。然而，

厄运最终还是无可避免地降临了。在一个阴沉沉的早晨，村长和面色凝重的族老，

带着抽签的结果，敲响了李大山家的门。“大山，秀娥……”村长的声音沉重而干涩，

“今天……是狗子。”仿佛一道惊雷在头顶炸响。秀娥当场晕厥过去，李大山如遭雷击，

僵立原地，脸色惨白如纸。狗子吓得躲到父亲身后，小手死死攥着李大山的裤腿，浑身发抖。

第四章 老人的智慧与袖中的奇兵一家人陷入绝望的悲痛之中。按照规矩，

被选中的孩子要在当天傍晚，被放入一个特制的柳条篮子里，送到后山的山神庙正殿，